“说说看。”
胡剑雄一滞, 硬着头皮仔细回想,“小齐公子那模样,不像回家, 倒像是去上刑场一样,简直好笑。”
“有什么好笑?”穆遥瞟他一眼,往回走,“不过你说的不错,的确像上刑场。”
胡剑雄哪有工夫理会这事,打一个哈哈,“崔将军打发管事来寻我, 在崖州再安置一处宅子给监军驻跸。崖州就这么大地方,好宅子五根手指不用就数完——”
“让他住这。”
“什么?”胡剑雄目瞪口呆。
“崖州王府让给监军。”穆遥道,“你今夜便安排, 明日监军抵达前收拾妥当。”
“穆王住哪里?”
“出城, 去军营。”穆遥道, “城里就留给崔沪好生伺候监军。”
胡剑雄初时震惊一过,又觉妙不可言,“郡主把王府让给监军, 一头全了老祖宗的面子,一头又躲出旋涡由着他们去撕扯,大妙啊。”
“这事我已拿定主意,前些日齐聿在,搬动不利养病,如今妥了,你现时便去传令飞羽卫仍旧回原地扎营。”
“是。”
穆遥带着飞羽卫连夜退出王府。消息到崔沪处,气得崔沪老脸乌青,摔盆子摔碗骂人,“一群废物不晓事,老子想不到罢了,你们也想不到?”
田世铭挺胸凸肚在旁,暗道你这厮昨夜搂着几个美人睡都没数清楚,还有空听旁人同你商量监军驻跸?劝一句,“将军也不必生气,监军来此奉的是老祖的命,必定与您亲近,必定定同穆遥不对付,穆遥也未必真想献殷勤,躲出去才是真——她走了,将军不是正好同监军亲近吗?”
崔沪略略气平,同田世铭一处用过午饭。穆遥带着胡剑雄进来。崔沪生硬挤出满脸笑,“阿遥这么早?”
穆遥笑道,“叔叔传信说监军酉时到,阿遥立刻拾掇了带人回城,路上顺当,便来早了。”
崔沪板起脸,“谁叫你非要出城去,现时知道奔波了?”
三个人依序坐下,穆遥道,“监军都要进门了,叔叔总不好再瞒阿遥吧,究竟是哪一位呀?”
崔沪老脸一黑,“不知。”
田世铭清一清嗓子,喝一口茶。
穆遥便知道崔沪并不是敷衍自己,震惊道,“老祖宗这是唱的哪一出,监军奉天子命巡边,名姓都不给一个,朝中几时立了这一门规矩?倒不怕认错了人,误领了印?”她这一回是真的震惊,假笑收了,难得一见的真诚。
“萧咏三亲自护送,错不了。”田世铭道,“至不济人家还有陛下的尚方宝剑,穆王不认识人,还不认识剑吗?”
穆遥一滞,还是崔沪插一句,“人也是认识的。”
一群人脱口道,“谁?”六只眼睛转向他,等待下文。崔沪一窒,解释,“老祖说了——人,我们也是认识的。”
一群人百无聊赖,只能坐着喝茶说话。从未时等到酉时不见人来,便连中京邸报送来都无人看。崔沪早已给监军准备下接风席面,人没来不敢吃喝,胡乱安排些点心垫一下。足足等到亥时,月上梢头,马蹄踏碎夜色,一声接一声的“报——报——”送入内庭。
众人精神一振。
传令军校扑到庭前,纳头便拜,“禀大将军,禀穆王,监军快到了。”
崔沪站起来整一整衣衫,肃然道,“诸君,请随我往府邸一迎。”一马当先往外走。
穆遥爵位虽高,军职仍在崔沪之下,便跟在后头,田世铭更次一位。三人出去,外庭十数位军校等着,见他三人垂手侍立,跟在后头一齐骑马,浩浩荡荡往崖州王府去。
到地方,立在门外静等。约摸一盏茶工夫,长街尽头三声鞭响,当先两骑开道,马上人俱各一身雪白轻甲,银线镶绣,夜色中自生暗光。腰间俱悬一把形状怪异的短柄弯刀。
遁兽服,错时刀——中京净军。
十数骑过去,一名青年乘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领一辆华盖乌轮车前来。青年与先时诸人一般装扮,也是个净军。
鞭响之后长街寂无人声,只有马蹄敲击条石和车轮碾压的辘辘声响。穆遥略一抬头,同马上青年目光交击,青年冲她微一颔首——
净军统领,萧咏三,真是他。
马车停在门口。
崔沪怔住。自来监军与大将军平级,二者相互节制,他到监军驻跸门口亲迎,一多半是老祖宗的脸面,一小半是天子剑皇权。做到这种程度,监军不主动下车,难道还要车前相迎?
穆遥一眼看懂两边机锋,乐得看热闹。
崔沪天人交战,转眼见萧咏三不冷不热地盯着自己,心下一凛,将脸面嚼碎了咽下去,笑着迎到车前,“先说好酉时便到,竟延至亥时,北塞道路难行,监军一路辛苦。”说着便要去打帘子。
一名净军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正正阻在他伸手的位置。崔沪讪讪地收手,全作不经意摸一下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