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沪回头,说话的是西北军大将,赵巍。
赵巍一段话说完,瞟一眼穆遥,见自家上官只顾喝茶,以为得了默许,语气越发尖酸,“前回我等立在轿前都见不到监军一面,这回又晾我等一个时辰,想必中京来的老爷,看不起咱们吃沙子的。”
立时有人鼓噪附和。
崔沪看一眼穆遥,见她仍旧八风不动。立刻收回先前美色误人判断——齐聿如今的模样,必是入不了北穆王的眼啦。
两位长官俱不制止。下场的人越来越多,便听一人不阴不阳道,“想是监军昨夜事繁,今日难起。”
又一人笑道,“咱们监军看着身子骨很是单薄,昨夜便是事繁,只怕也有限——”
一语未毕,哄堂大笑。
崔沪一口水生生呛在喉咙口,咳一时脑袋都发懵,好不易回过神,便听穆遥头也不抬问,“说话的是谁?”
满场悄寂,一群人面面相觑。
穆遥“喀”一声合上茶盅盖子,“我说话没听见?”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聚到当间一个人身上,中等身材,白面皮,微胖。穆遥看他一眼,“聋了?还是哑了?”
那人意气上涌,梗着脖子大叫一声,“下官冀北军后军大将,钱三。”
“站到前头来。”
钱三一按佩剑,军靴踩在地上呱唧作响,三五步上前,立在穆遥身前,行一个礼,“北穆王。”
穆遥看他一眼,“军中严禁喧哗可知晓?”
“回穆王,知晓。”
“明知故犯如何处置?”
钱三一窒,硬着头皮道,“回穆王,视情节严重而定,轻者杖三十,重者……论斩。”
穆遥轻轻一笑,“你这算轻还是算重?”
“回穆王,末将情有可原。”
“哦?”穆遥道,“说来听听。”
“监军命我等辰时至,他自己巳时不至,军中无诺,是大忌讳,此其一。此时尚未商议军务,军中闲时并不禁调笑,此其二。诸军俱各说话,穆王单指末将一人,此其三。”钱三越说越委屈,大声道,“末将不服!”
穆遥平淡道,“军规下级不问上官事,监军行踪无须经你许可,此其一。此处中军议事厅,非你等调笑处,此其二。至于其三么,你说的也不错。”穆遥回头,目光平平掠过场中诸人,“方才说过话的,都出来。”
众人推推搡搡,七零八落站出来十三四个人,灰头土脸立在穆遥身前。崔沪冷眼看一遍,西北军有十之二三,冀北军倒占了十之七八,立刻脸一黑。
穆遥站起来,往众人身前走一回,又往钱三身前立定,俯身凑到近前,“钱将军心宽体胖,看着也不怎么像夜间事繁的模样呀。”
一群人原本吓得两股战战,此时倒生出好奇来,齐齐瞩目钱三——这么个白胖脸……大概,确实,可能是有点虚。
第37章 议降 万万千千,俱在心头
钱三脸色剧变, 白一阵又红一阵,厉声大叫,“北穆王怎可当众羞辱朝廷命官?”
“羞辱?朝廷命官?”穆遥笑道,“我说的不是方才钱将军原话吗?我意钱将军脸色不错, 昨夜应当睡得挺好的, 怎么, 原来钱将军另有羞辱之意?”
钱三一张脸由红转白, 由白发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钱三, 你的官碟名姓,入过鸾台吗?”穆遥续道,“你一个冀中值事, 敢在本王面前枉称朝廷命官?”便向后招一招手,“来人,拖出去,先扒了他这层皮,打发去后营洗一年夜香,以观后效。”
崔沪还坐着呢,穆遥就当面处置了冀北军大将, 连个商量也没有。崔沪心中恼怒,终于还是坐定不动——此事上与穆遥硬刚,叫齐聿知道无异于与他过不去, 还是罢了。
穆遥发配了钱三, 亲自往剩的人面前缓缓走一圈, “尔等抬头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今日我和崔将军尚且在这里,尔等就敢不敬上官, 污言秽语,肆意调笑?北境军几时养的此等陋习?”
一群人被训得灰头土脸。穆遥训到尾声,“责杖三十,现时便去。”
西北军一群人默默出去领杖,冀北军无一人动弹,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崔沪。穆遥便也看崔沪。
崔沪心中天人交战——钱三已经任由穆遥处置了,再叫她置了这一群人,以后冀北军如何在北境军中抬头?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她立威,便坐着不动,“大伙儿都不是故意,依我之见,先罢了。”
穆遥站着,居高临下看他,“不是故意,那便是一向如此懈怠,更要加重处置。”
崔沪火气直往上冲,“阿遥是不是太过年轻了?些许小事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