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冷笑,“不敬上官不过是些许小事?”
崔沪目光扫过一群人,“你们谁对北穆王不敬了?”
七零八落的声音,不住叫屈——
“绝计没有。”
“我等怎么敢对北穆王不敬?亲近还来不及。”
“冤枉,委实冤枉。”
“昨日还往北穆王府上投了拜帖……”
……
崔沪一摊手,笑眯眯道,“大家对北穆王仰慕之意溢于言表,阿遥万万不要误会呀。”
“崔将军休得避重京轻,方才钱三嘴里说的是什么,有耳朵的都听见,好叫崔将军知晓,今日满嘴胡沁的,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处置。”
“穆遥,休拿鸡毛当令箭吧,”崔沪腾地跳起来,点着那群人道,“这些人不过是言语不留心,你便安一个对上官不敬的大帽子给他们。你呢?北境军谁人不知,不过五日之前,齐监军还是你北穆王一介马奴?你又当问个什么罪?”
穆遥愣住。
崔沪一把拿住穆遥死穴——反正许人境死都死了,他自己早已摘得清清白白,便越战越勇,“你敢说不是?”
“是。”
这一声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崔沪循声望去,一眼便见久候不至的齐监军立在帷幕之后,身形消瘦,神情淡静,怎么看也不是像是刚到。
穆遥短暂地慌了一下,又绷住了,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小太监便扶着齐聿缓步入内,往当间坐了,塞一只手炉给他。齐聿摆手不要,小太监细声相劝,被齐聿冷冷瞟一眼,只好灰头土脸拿走。
崔沪上前,“监军来得正好,我与穆将军意见分歧,请监军决断人。今日——”
“我都听到了。”齐聿皱眉打断,他双手扶膝,当间正襟危坐,厌烦道,“都出去领杖,还有——”说着微一抬头,目光掠过站着的一群人,“你们几个,既不听北穆王号令,着降一级听用。”
西北军诸人早已退走,剩下的全是冀北军。崔沪一跳三尺高,“齐监军?”
齐聿冷冰冰看他一眼,“怎么,我说得不够清楚?”转向萧咏三,“你去。”
萧咏三一摆手,后侧净军一拥而上,押着一群人出去。众人早早忌讳中京净军,一声不吭被押解下去。
崔沪眼见画风不对,顾忌同属老祖宗门下的情谊,打落牙齿和血吞,“监军处置得是,是我御下无方。”仍旧一口气咽不下,“如此北穆王又当如何处置?”
齐聿漫不经心道,“处置什么?”向后一摆手,小太监送过一叠纸折子,放在案上。
“北穆王驱使监军为奴,咱们许多人都知道,难道还有假不成?”
“属实。”齐聿打开一份纸折子,胡乱翻拣一回,又掷在案上,“然后呢?”
崔沪一滞,“什么然后?”
“北穆王驱使我为奴,崔将军待要怎样?”
崔沪目瞪口呆。
“律法并不禁止诸王御奴。而且——”齐聿抬头,“北穆王驱我为奴时,崔将军不是正在当场?托二位的福,留存性命至今,万万千千,俱在心头。”
粗粗一小段话,有的人听在耳中全是威胁,有的人听着只觉无语。穆遥木着脸坐着不出声。崔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齐聿将纸折子递给小太监,“丘林清送来的乞降书,拿去请二位将军过目。”
小太监捧在手中,两边看一回,终于还是先递给崔沪。崔沪心里全是齐聿威胁自己的“万万千千俱在心头”,哪有心肠细看,胡乱翻一下,扔给穆遥。
穆遥看完,抬头见小太监已经退走,只好自己拿回去,正要放在案上,已被齐聿隔空接过,无血色的一点指尖触在自己掌心,雪一样寒凉。
穆遥皱眉,抬头看他一眼,初初一日夜不见,越发不成人样——脸色灰败,眼圈发青,白而惨的面上,只一双唇血色艳丽,骇人的紧。穆遥回头看一眼,“谁在照顾监军起居?”
小太监脸发白,扑通一声跪下。
“伺候人都不会?”
小太监伏在地上一声不吭。齐聿添一分慌张,复又快速镇定,“不劳穆王费心。”
穆遥不理他,退回去坐下。齐聿垂着头,小太监又一次捧着手炉过来时,沉默地接在手中。
崔沪低着头盘算如何同监军修复关系,好一时察觉出奇寂静,四顾一回,茫然道,“怎么?”
齐聿看他一眼,“正要问崔将军,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