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有如今的恩爱甜蜜,元柏的存在功不可没,圣上面色阴沉,默然不语良久,直到灯花爆了一声响,才松开了钳制她下颚的手。
“政仁,你饶了我和元柏好不好,”郑玉磬抬手去够圣上腰间的玉带,面上满是清泪,低声哀求:“我知道圣人不会容忍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便是滴骨验血有不妥,我知道我也拿不出实证,若您肯垂怜,我把头发铰了做姑子,您把元柏废为庶人……”
“若是朕不肯呢?”圣上沉声打断了她的话,将郑玉磬的哀求默念了几回,语中带了些难言的痛楚:“音音,你要朕饶了你,可你又怎么待朕呢?”
元柏有极大的可能不是他的孩子,原本精心教导的继承人是旁人家的孩子,他心中的伤痛与震惊并不比郑玉磬少半分,怒气也发过了,但是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朕恨不得掏出你的心,但朕不会叫你去死,”圣上的手抚过她散乱的碎发,只是并不如以往那样有着爱人的温柔:“音音,朕说过,朕是真心待你,无论你做错过什么事情,朕都舍不得动你一分一毫。”
她是他心头的明珠,是他千方百计才得到的女子,扪心自问,便是打她一巴掌,他也做不到。
他早知她贪生怕死,她爱慕虚荣,她也有后宫女子的心机与手腕,有着只对他纯洁善良的虚伪面孔,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有可能得到她,他期待郑玉磬爱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天子,但是除却天子这层光环,他的所作所为并不能留住她。
圣上将她望了又望,那喉头的苦涩与难言便愈发深重,他开始爱她的容色,后来爱她的倾慕,到现在,哪怕她如此不堪,不配再做宫妃,他还是舍不得拿她怎么样。
她怎么样都可以,都是他心头无法磨灭的万般柔情,是他只要看过一眼就无法放手的女子,他甚至可以忽略她是否真心实意,只要他依旧这样爱她,就舍不得叫她去死。
郑玉磬只能听见圣上话中隐含的酸楚,瞧不见天子灯影暗处的侧脸会是何等情形,又过了良久,圣上才扬声传太医进来。
今夜的太医院是年纪大些的太医当值,但是江闻怀恰好和夫人吵架拌嘴,就自请入宫替换,结果遇上了这种事情。
他端了一杯酒入殿,不敢去看一侧跪着的贵妃,但还是朝郑玉磬的方向行了礼,“臣恭请圣人安好。”
“音音,你亲手把这杯酒给元柏送去,”圣上忽然放柔了声音,他本来就是十分爱惜郑玉磬的,但是却容不下混淆皇室的血脉:“这一场事就算了结,以后宫中就当全然没有这件事,你依旧是朕的贵妃。”
江太医将酒端到了贵妃的身前,他知道三殿下的谋划势必会牵扯到贵妃,但是三殿下依旧这般做了。
如今无论是圣上身边,还是外地就藩的皇子,所有能对三殿下产生威胁的皇子都已经失宠或者失去封地,赵王与其他两位宫里的小皇子虽然无功无过,但是也同样威胁不到三殿下。
只是三殿下的狠心却又不够彻底,圣上万一要对贵妃做些什么事情,殿下却不肯袖手旁观,这也是为君者的软肋。
所幸圣上并不想处死贵妃,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只要贵妃安好,他们就不必有所异动,一切按照圣上的意思来就是了。
“不、不……”郑玉磬看着相距咫尺的毒酒,即便是在外人面前也顾不得形象,她膝行向前,死死地拽住圣上的衣袖,满脸的惶急:“政仁,政仁,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他,元柏是我的心头肉,我没有他便活不成的!”
“音音以后会好好侍奉圣人,您要我为您再生一个皇子公主也好,要我怎么样都行,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忤逆您的意思。”
郑玉磬说到最后,见圣上连半分动容也没有,手最终从天子衣袍上无力地滑落,“圣人,我求求您了,您杀了我,我也做不到亲手送他去死。”
“你没了他便不能活,那朕呢,朕在你心里算得上是什么?”圣上见她这副情状,面色却不见好转,他捏住郑玉磬的手腕,“音音,朕有心宽宥,你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来人,”圣上扬声吩咐,随后便有内侍进来,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郑玉磬:“将贵妃带过去,叫她亲眼看着!”
一旁的内侍立刻上前拖拽贵妃,被圣上凌厉的目光扫过,又连忙缩回了手,低声道:“贵妃娘娘,别为难奴婢了,您请吧。”
圣上舍不得贵妃死,那贵妃就还有来日翻盘的机会,又不准他们对贵妃动手,这简直是难上加难,万一贵妃就是不动,他们能怎么办?
郑玉磬瞧见圣上眼里的决绝,她跪在地上,也像是元柏那样,完全忘却了尊卑,直直地瞧着他。
圣上的宠爱从来便是不可靠的,对她的深情也无法抹去原本的凉薄天性。
他要她活着,却一定要元柏去死。
“圣人,您在我的心里自然是最重要的,比元柏还要重要上千万倍,”郑玉磬颤颤巍巍地端起来那杯毒酒,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可您还有许多女子陪伴,有无数的儿女等着疼爱,但是元柏现在只有我一个母亲了。”
圣上冷笑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瞬却见郑玉磬已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神色凄楚地望着他:“要是有什么错,也是我不该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而不是元柏的过错。”
她已经喝下了毒酒,当真是生无可恋,转头看了一眼正进来禀告事情的显德,惨然一笑:“内侍监,你去送元柏上路的时候告诉他,若是下辈子,叫他不要投生到我的腹中!”
圣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并没有过来急切询问她,只是神色古怪地站在那里,但是郑玉磬也不在乎了,酒入喉头,并未感受到灼烧的痛楚,只是过了片刻,腹中才如翻江倒海一样,绞肠刮腹一样的痛。
她这些日子葵水稍微晚了一些,弄得这些时日还有些提心吊胆,但饮了这杯酒后,小腹却忽然有了一种坠痛感,这次来得分外汹涌,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宫装,刺痛人眼。
郑玉磬强忍着痛楚不肯喊出声音,但最后还是倒在了御书房中奢华的地毯上,手脚牵连,弓身如虾。
“音音!”
原本站在御案附近冷眼旁观的圣上见她忽然倒地,面露惊色,三步并作两步,连天子的威仪都顾不上了,连忙将郑玉磬从地上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