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那方池塘旁边的桑树都十分郁郁葱葱,而如今蛰伏在池塘底部的鱼儿也十分肥美活泼。
只是那些女孩子的欢歌笑语掩盖了冷铁利刃碰撞的声音,表面上仍然是歌舞升平。
真正用来享乐的芙蕖院与之相比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隔绝了地上地下的一切惨剧,独留下泉水淙淙,热气氤氲,无数春日里的桃花制成香干花,随波逐流,粘连在太湖石上,颇有雅趣。
这个地方除了殿下和最亲近的内侍,连近臣谋士和溧阳长公主都没有进来过。
萧明稷闻言披了浴袍起身,面上略带了些红意。
那方常年精心保存的绣帕已经焦了一边,温泉水浸湿了全部,被这绣帕的主人放在了手边的暖炉上暖热烘干。
天潢贵胄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是三殿下不受圣上喜爱,也从未自己浆洗过衣衫,但这方帕子却是一直不叫下人沾手。
万福叹了一口气,贵妃当年就不爱动针线,也就是殿下说起怕是要被圣上派一趟远差,连充容当年留下的香囊都给了郑氏做定情信物,无赖地要讨一件女郎的小衣带走,郑娘子被他缠得没办法,就绣了一条帕子给他。
那图案选的倒也巧妙,两人寺庙相会时殿下递给女郎的桃花手帕,简单容易模仿,又能把殿下哄得高兴。
其实郑玉磬那个时候实在是太过青涩稚嫩,殿下最开始所想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物件,但生怕她不答应,故意要的过分,叫他的心上人退而求其次,觉得绣手帕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活计。
大概是因为绣给秦郎君的帕子比给殿下的多了一首秦探花所作的情词,郑娘子嫁人之后又得夜里才能抽出时间才能给丈夫绣东西,那桃花绣的便不如给殿下这一条,甚至后来还亲手被郑娘子烧了,是以这条帕子一直存活到如今。
然而就是这样,从锦乐宫回来以后,殿下一怒之下也差点把这条帕子投入火中,但还没等火舌彻底吞噬,又不惜冒着被烧伤的风险自己手快捡了回来。
这也就是溧阳长公主没瞧见,否则必然会奚落一句“三郎身手敏捷”的玩笑话。
可现在殿下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只能用一条帕子敷衍了事,未免有些可惜。
就算是求人不如求己,也太寒酸了一些。
“殿下,最近新来了两个大食的美人,您瞧奴婢要不要把她们唤进来……”万福见殿下看信时眉心一直舒展,该是心情正好,俯身轻声询问:“您养了这么多女子,自污求个安心,何不假戏真做,也省得煎熬了自己,还白白浪费了米粮?”
这些身份低微的女子只能仰仗萧明稷存活,有从青楼中选出的处子,也有父母犯了重罪、要被送往行院的官奴,更有收养的孤儿。
她们必要的时候做一些主子吩咐的事情,比如为太子送一点带了迷|幻药的酒,又比如像是钟妍这样入宫里应外合。
但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叫人觉得三殿下也并非是爱好龙阳之人,并且遮住地下传来的古怪声音。
“圣上所给的俸禄不多,养她们确实是有些靡费。”
“然而公私分明,你难道不懂吗?”萧明稷摁了摁额头,淡淡道,“都是金银堆出来的,养人千日,自该留作更有用的地方。”
这些他买来培养的工具良莠不齐,若是拿了一柄利器自用,多少有些浪费,而那些普通的,也没有什么兴趣。
女人麻烦得很,更何况那些女子本来都是一样的身份,忽然有一个同自己的主子有了除任务以外的纠缠,难免会更难管理一些,如今这样便已经很好了。
当日他同郑玉磬说起将来会有侧妃,除却因为想着叫音音在几位皇子妃中没那么扎眼、纳了张贵妃所安排的女子,稳住东宫那边,也有为了这间外宅做准备的意思。
若他只钟情于正妃,这些舞姬倒是不好安置了。
她当日虽不情愿,倒也勉强答应了,他知道那是因为音音气量小,想要独占自己的情郎,面上不说些什么,心底也很欢喜。
哪怕他人不在长安,但也私下修葺了这个隔绝一切可怖事物的世外桃源作为给她的惊喜,等两人成婚之后她也有能散心的去处。
说来可笑,他身为皇子也算是锦衣玉食,然而真正肯一掷千金去讨姑娘高兴,丝毫不在乎这一桩事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的却只有这一次。
他所经历的、所沾手的一切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可音音是一株需要娇养的牡丹,他们的名字得并列在史书本纪里的第一行,将来才不必担心她有一日被别人觊觎时自己作为夫君不能相护。
她的吃穿住行都得是最精细的,所见所闻不能有半点的不干净,每日只要伺候好他就成了。
不过她这样娇弱,或许他还得反过来伺候她。
虽然养她是件麻烦的事情,但同样也是甜蜜的负担,令人甘之如饴。
她也如同这间温泉小院,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隔绝了血||腥的的桃源,在她的面前不用考虑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只有家长里短的琐碎日常,这样平静的生活虽然对他而言是一场荒唐梦,却又美好得令人神往。
可惜这场梦明明都要圆了,却输在了天时地利人和上。
……所以,张氏被赐死的时候活该眼睁睁瞧着曾经圣上最宠爱的女儿明徽被鸩酒折磨得死去活来,牙齿被一颗颗敲下来的惨状。
别说是他喜欢过的女子,就算是他翻过的一卷书被这些女子随意送给了别人,她们也该死。
不过女子虽然麻烦,但男子也有男子的弱点,萧明稷瞥了一眼万福的下.身,把万福吓得背后汗毛竖起,有时候做内侍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杜绝了情||欲,也没有了软肋。
“钟妍做事,确实还是有几分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