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槿将无相寺的地形图指给了沈虞看, 能逃出寺院的路线在舆图上用朱砂标记了出来,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计划着。
“趁着外头两军交战,我们坐船从城外的风陵渡离开南下,想来快辄不过月余便能抵达南地,你若是想去杭州看看你舅舅周大人,我们便先绕路去幽州,从京杭大运河坐船去杭州……”
大约是要离开,即便前路生死未知,阿槿还是很高兴。因为她不喜欢长安,当年她的父母兄长一家人全都死在这里。
沈虞一面听着,一面却望着窗外廊庑下明灭不定的羊角灯出神。
要离开了,心中除了释然,更多的竟然难过、不舍和愧疚。
李循不喜欢她,但她喜欢卫王府,喜欢皇后和惠宁公主,喜欢……被人喜爱和包容的感觉。
那是家的感觉,更是她穷极一生都无法长久拥有的温暖与归属,别人却可以轻松得到。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能有人还念着她、想着她,那即使是死,这一生也死而无憾了。
她只是羞愧,要让爱着她的那些人失望难过。
沈虞闭上眼睛,对着天上的星星许愿。
希望惠宁公主与顾翰林能百年好合,希望皇后能稳坐中宫,祖母健康长寿,母亲放下执念。
至于李循……
她慢慢睁开双眼,苦笑一声。
若得知她的死讯,他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
那便今夜遥祝,祝君得偿所愿,来日君临天下。
不要为我的死生出一点点的愧疚,一点点也不要。
她若到来,他不必欢喜,她若离去,他亦不必忧虑。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从此再不复见,便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结局。
……
很快月上中天,夜如浓墨,天边一轮红月如火。
“不好。”
阿槿望着窗外依旧寂静的夜色,面色却忽而一沉,一把拉起沈虞的手。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东宫。
桌上的喜烛红泪点点,映照着殿中女子的云鬓花颜。
沈婼一身大红翟衣,头上戴着缀满了珍珠与红蓝宝石的凤冠,手执礼扇坐在婚床上。
她此刻心潮澎湃,心口仿佛揣了一只幼鹿般撞动得飞快,握着礼扇的手也濡湿一片。
雪柳给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太子妃莫要紧张,太子殿下马上就要来了。”
沈婼听到“太子妃”这个称呼,面色稍霁,但不知道为何,她这心里仍旧是慌得很,极是不自在,尤其是当外面突兀地传来一道尖叫声时。
“外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
她蹙眉往窗外看去,然而除了天边那轮凄迷渐渐映照了天边大半火红的月色,自是什么都看不着。
雪柳出去走了一遭,很快就回来了。
“没发生什么事,太子妃别多想,是前朝宫殿里的歌舞声。”
沈婼放了心,然而等了又是半个时辰,依旧不见李循,不光如此,外头还渐渐起了刀戈肃杀之声,沈婼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太子殿下怎的还不过来?”
她突然提着裙子站起来就往外头闯,雪柳忙拦着她道:“姑娘别出去,太子殿下马上就要过来了!”
“贱婢!你还敢骗我?!”
沈婼发了狠,一巴掌就摔在雪柳的脸上,尖声道:“你们还在愣着做什么?外面出事了,你们快去通知殿下啊!”
屋里站着的婢女们一动不动,仿若死人一般,沈婼心急如焚,上前拉扯着一个婢女,“你还在发什么呆,今日是我与太子大婚之夜,若是外面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门“嘎吱”一声忽地阖上了,沈婼惊恐地扭过头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要造反不成?!”
雪柳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自己的带血嘴角,冷冷一笑,“怎么,姑娘还做太子妃的大梦呢?奴婢告诉你吧,太子殿下从未想过要娶你做太子妃!真正被他放在心尖尖上那个人,可是早就被他放进了无相寺里铁桶似的护着!”
“你闭嘴!”
沈婼叫道:“他最爱的人是我,怎么可能是那个他弃之如履的沈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