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并不是一个会屈服于命运的人。
无需解释,她的一生几乎都在同命运作对,临到头来,却被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一条小蛇误咬而身中剧毒,这样阴差阳错而又不值一提的死法,也许会出现在任何人的身上,但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被昊辰教导多年的仙门弟子身上呢?
调制解药的方法有些困难,原料也十分难寻,非凡俗可得,少阳虽远,到底钟离城还有座高氏山,高氏山上有个高仙姑。
九条尾巴的高仙姑库里灵材地宝总有些储存,那紫狐为了情郎什么都不顾了,走得匆忙,只设了些寻常结界,端午自己走不动,便叫家里花钱请了几个镖师走了几趟,拿了些灵草灵石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窝在榻上磨药配药。
不知是过了几天,试了第几个药方,端午懒洋洋的倚在靠枕之上,实在百无聊赖,忽的开口道,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说话下去?”
屋里并没有一个人,服侍的小丫头们也被遣走,可她并非自言自语,红烛照耀,将少女倚着的身影照在墙壁之上,影影憧憧,若有其他人在屋内那璧上的照影仔细瞧来,只怕要吓个半死——怎么那身影在墙上却是个云冠高束的男人模样呢?
那影子“啧啧”两声,
“驱妖咒也用了,话也试探了,我还打算瞧瞧你接下来有什么本事呢。”
只因常年被跟踪狂变态鸟惦记,实在是被盯出了心理阴影,一有这种事端午便立刻怀疑上了元朗,曾经昊辰教过只要是妖法都会有用的打妖咒偷偷使了好几遍,还在白日里将人在墙上涂了雄黄,烧了艾叶,均是没有用,她又开始怀疑难道是天上那个挨千刀的闲着没事控制欲发作?也冲着小丫头指桑骂槐的试探了两天,一点效果也没有。
对方没有恶意,只是在观察她而已,
“在下只是个云游的散仙,听闻柏麟帝君竟然恋慕上了凡人,特来瞧瞧是怎么样的绝色,迷得最重仙界规矩的仙君神魂颠倒,现在看来,”那影子咳了两声,十分疑惑的样子“难道是他从来没见过女人不成?”
端午忍不住捏碎了手里的药丸,额前弹出几个井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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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玖拾伍]
“我不过是个爱看稀奇的神仙罢了,仙途漫漫,这里逛逛,那里看看,不寻些开心怎么熬日子。”
这话说得极其轻浮,听在耳中却觉得又有些可怜,端午大小姐大人有大量,总不会和他计较罢了——她只是气鼓鼓的顺手将一枚绣花顶针狠狠按在墙里上人影嘴巴的位置,那影子仙便怪叫着好凶呀好凶呀的遁走了。
那时她只以为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还疑这人难道是柏麟又一个腾蛇似的干儿子?话说好像听司命说师兄手底下有四大神君,也不知是哪个,总归逞口舌之快,不是如元朗那样阴狠心机之人,倒也无所谓了。
端午如今病着,也不出门,成日里便寻思着改药炼丹救自己性命,她虽不怎么精于此道,诚恳感谢当年昊辰动辄罚抄的那几年,就和从前填鸭教育的班主任似的,药理药性总归抄得入了脑子七七八八,兼之司凤也提过小银花的品种,不过半旬,便被她制出解药来。
那日,她用了早饭,看了会儿话本《霸道夜王追妻记》,为自己沏了一杯白水,打算吞服,冷不防墙上有人道,
“你这么自己解了毒,真打算过平平淡淡的凡人日子去了?”
端午吓了一跳,捂着喉咙呛咳了两声,没好气道,
“好歹打声招呼,真打算吓死我不成?”想了想又觉得古怪,复又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让这毒慢慢发作不成?”
那影子十分遗憾的样子,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是他的心上人,何苦舍近求远,还自己试药炼药,白白受折腾,不若唤上一声,你那谪仙郎君自然抬手便为你解了,不更好?”
这影子神仙果然是横店毕业的,看热闹不怕事大。
“先别提他不是我的郎君,我手也没断,自己能解毒。”
影子仙便啧啧了两声,
“做什么总是不情不愿的,柏麟好歹也是东方天界的尊座帝君,受众仙朝拜,被这样的仙君真心相对,便是受些算计,也总比什么与被下过药的王爷春风一度,还要带着孩子跑来得有意思吧。”
“啪”得一声,素衣少女面无表情的将桌上话本阖上,顺手扔进药篓子里。这无聊神仙不声不响也不知在这里偷窥了多久,话本里的情节都被他读出来了,幸亏她现在身子虚弱,脸上苍白的透不出几分社死的红晕。
“好好好,我不多说,只是看来传言也实在过于夸张了,你都病成这模样了,他还能高座云台一心处理政事,果然是先人后几的仙君呀!”
端午手上一颤,那药丸儿轱辘滚进怀里,她就低下头去找,
“你说错了。我喜欢的人是我的师兄昊辰,他是个长得不错的凡人混球,只是他命不好,在我们两结婚那天把自己弄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什么仙君的事儿。”
影子仙嗤笑一声,
“你就自欺欺人吧。也罢,你这样生气,我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罢,只怕柏麟这帝君的位置也做不了几日了,说不定你七八十岁的时候还能听到他被革除仙籍的好消息呢。”
说罢,墙上影子一晃,再定睛去瞧之际,已是她自己的身影了——虚弱,沉默,委顿着蜷在榻上,两指尖夹着一丸小小的圆,转瞬化为齑粉泥尘,簌簌落在裙摆之上。
钟小姐不喜欢丫头值夜,因此服侍的丫头卯时才会过去,一般她们不打扰主人,只是轻手轻脚的做些调换茶水,糕点,准备衣衫等事体。
谁晓得第二日早上过去的小丫头子们一开门,便见原来本该乖乖躺在床榻之上的小姐又倚在了寻常看书炼药的贵妃榻上,铺盖锦被险险搭在膝上,少女面上青白一片,只仰在圆枕上,呆呆的往开了半扇的窗外瞧
——那窗外不远拐角的地方挖了一小池,因着家里人都挺爱吃莲蓬的原因,栽了好些花莲,今年转瞬又到了出莲子的时候,花絮寥落,半谢不谢吊在空中,瞧着残败难言。
她身子本就虚弱,在窗前坐了一夜,果然早上便发起高热,烧得脑袋都糊涂了,血热激得缓缓流动的毒气上涌,大夫急急赶来之际,端午唇上已是洇得紫黑,瞧着十分不详了,十分惊险才把人救了下来,只是病催得毒气入骨,越发深了。
钟夫人便深恨,她不好说病歪歪躺在床上的女儿不是,脑子一转,就觉得女儿现在中了毒卧病在床,本就心上不好,瞧见了这枯枝败叶的模样估计是想到了自个儿,心上过不去才有此遭,当下就命管家叫几个小厮拿着镰刀铲子去将荷塘铲了,索性那些莲藕莲蓬也都不要了,填成平地再叫人般几盆开得灿烂的彩菊金桂来,添添喜气。
“眼不见为净,以后家里不叫放开败了的花,叫小姐看了难过,早点挪走。”
端午那时被灌了两碗姜汤,身上总算回了些气力,解释了两声,只说自己贪玩看话本子晚了,也不忍拂了娘的好意,别的也就罢了,并不是为了那花朵凋零,不必麻烦下人这样劳动。
弟弟桃寅知道她爱吃生莲子,总有些可惜,说不如讲那莲塘移得远些,重新在大院后头挖一个,要赏景过去也方便。
“不必了。”
她想了想,缓缓露出了个难言的笑。
“便是再也瞧不见那样的景致也无妨。”因为,那品莲花,已经扎根在她的心里,灼灼生光,早已无法抹去了吧。
又过了些日子,影子仙终于又来了。
来时端午正把着绣框,一针一线的绣着个架子瓶,白底青瓷,十分专注,影子仙唠唠叨叨的说着这些日子去了好多地方,见识了战神转世和一个凡人女子拈酸吃醋坐在雨里大哭的模样,又说离这里极远的西洋之地有妖宫,妖宫里的主人在宫里种满了桃树,有弟子不小心攀下一根枝条,便被取走了一根脊梁骨。又见过一只修仙门派的一位掌门,每夜前半夜会对着一件紫色的绣帕哭泣,后半夜又会将那绣帕撕成碎片,等到晨光初晓,才会用法术将手帕恢复原状。
“人啊,情呐,果然天上地下,就没有能逃脱了的。”
影子仙正感叹着,忽然“咦”了一声,
“小丫头,你的毒怎么不仅没解,反而重了不少?”
小丫头病恹恹的放下针,与上次大不相同,露出个十分虔诚虚弱的微笑来,
“大神仙难道忘了,上次见面你与我说,叫我不要吃药,我自然听从大神仙你的命令,若是死了,也不会怨你的。”
“····我什么时候?”影子仙顿了顿,
“好你个小丫头,你给我下套啊!你如今这样,不是叫神仙我沾染业果,这样狡狯阴险,柏麟那板正的性子怎么会瞧上你?”
“我这样好,大家自然都喜欢我,大神仙你也喜欢我,所以才给我出主意,要我别吃解药,超脱凡世,不是吗”
端午现在只是一个凡人罢了,穷尽一腔计谋,出了个下策中的下策,算是威逼,须知九重天有天规,神仙不得随意改变凡人命运,因果报应,自由循环。
不吃解药,便算是被影子仙这戏语改变了命运,她知这十分勉强,不过是拿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命运去勒掯影子仙,若他不吃这套其实也无法。
可她对着天上那没良心的事儿,就是失了理智,失了分寸,就是想赌一赌,这影子仙是不是有意透给她的消息。
若是有意,那么
“实在拿你没办法,说罢,你让本仙欠你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说她不像师兄教出来的来着,苍白消瘦的少女总算露出个真心的笑容,十分笃定的将绣绷放下,歪歪躺着,喝上一杯热茶,
“不忙,不若大神仙再给我讲讲八卦吧,譬如,为什么柏麟帝君会被革除仙籍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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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玖拾陆]
[玖拾陆]
腾蛇神君是四大神君里最小的一位,因为颇受柏麟帝君宠爱,养出个乖张跋扈,不通情理的性格。
但因好歹是帝君手底下出来的,胡闹之余也死守着一份界限,便是从来不去惊扰女仙,虽然他原话是“打又不能打,一个个香喷喷的,身上叮叮当当吵死了!”
青龙自然没有想到,上一刻还与他扭在一处放狠话的腾蛇,下一刻“呲溜”一声滑了出去,两三步扑到那新飞升的元君仙子面前——攥住了人家的香肩。
帝君有令:冒犯神女者,不拘地位高低,初次犯,则捆于天柱之上,鞭一百,雷神执刑。
青龙瞳孔一缩,连手上兵刃也来不及拾起,慌里慌张的飞身上前将同僚拽回身边,
也顾不上身后“喂喂喂你到底在干什么混蛋青龙”的抱怨,连忙躬身冲着陌生的仙子致歉
“这位元君勿怪,腾蛇神君小孩子脾气,并非有意轻浮的。”
他不怕这位陌生的仙子发难,只担心南天门人多眼杂,帝君本就对腾蛇私自下凡扰乱战神历劫大为不满,这当口再闹出个调戏女仙的事儿来,只怕腾蛇要倒大霉了。
“没关系。”青龙方放下半口气,便听得对面的女仙道,“反正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都习惯了。”
什,什么? 青龙神君脑袋凝固住了,然后被狠狠推出了两三步,雪衣雪发的少年褪去乖戾的常态,露出少有的几分小心翼翼来,
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的拽了拽仙子的袖口,
“干嘛呀?”
“你·····你是真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