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恳求地看着他,“……我不会拿来控制阿裕……”
“只要小森裕答应了库洛姆,她主动选择死亡的可能性从此就会变成绝对的零,她也能得到她所希望的天天快乐。她只是会失去一点微不足道的自由。你不是很清楚这点吗,沢田纲吉?”六道骸接下了库洛姆的话。
沢田纲吉摇了摇头,温和道:“我知道,但不行。”
这句话听起来甚至是还有很大的商量余地,但当看见他平静坚定的眼眸,库洛姆感觉到了浮于表面的温和下的不容置辩,她僵硬住脸上柔和的笑容,美丽柔弱的面容上是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远处的云雀恭弥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全然不在乎这边发生的事。
“Kufufufu……”旁观的六道骸似笑非笑,忽地移向一旁的Reborn,“第二次了,你居然还是没教会他不择手段吗,阿尔柯巴雷诺?”
Reborn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微微抬眼和他对视:“我的学生不需要补课。”
“嘛,差不多结束这个话题,快点开始电影吧。”山本武开口,试图缓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要是吵太久,阿裕就要发现我们居然在这里偷着吵架了,她一向敏感你们的幻术。”
“装什么,山本武,你心里不是很赞同吗?”六道骸压低眉毛,他那张妖异的面孔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总是像饱含恶意,“还是,你现在立志当大善人了,我们的笑面虎大剑豪?”
山本武眼里温度骤低,他笑眯眯道:“我只是想劝你不要忘了今天是陪阿裕看电影,其他过后再谈也不迟。”
“没错,六道,你和库洛姆都极限地冲动了。”笹川了平说。
“可以了。”沢田纲吉抬手阻止了狱寺隼人要开口参与进去的想法,这会让他们的争辩变得没完没了,而矛盾的根本是不可调和的分歧。
他平和地看着六道骸:“我理解你和凪的想法,骸,但现在要做的事是陪阿裕看完电影。而且目前还没严重到只剩这一条路能走,不要做会推远阿裕的事。”
六道骸慢慢敛笑,面无表情和他对视了一会,然后忽然露出了一个近乎尖锐的笑容,但显然,他听进了他们的话,放映厅重新回到嘈杂里,那层覆盖整个放映厅的幻术被撤了下来。
库洛姆垂眼,静静平复身体里沸腾的火焰,耳边就响起了少女柔软的声音:
“……库洛姆刚才说什么?不好意思啦,我走神了,没听清诶。”
边说着,小森裕还纳闷地挠挠头,不清楚自己怎么说话的时候还能走神。
“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小森裕:“没错过库洛姆的话就好,我——”
她忽然停下说话,困惑地左右看了看,还回头抬头看了下头顶的结构。
“怎么了?”
迎着沢田纲吉询问的视线,小森裕嘀咕着说:“放映厅有哪里漏风吗?突然一阵风,凉丝丝的,我差点打喷嚏。”
山本武用余光瞥了眼三个排排坐的幻术师,若无其事地大笑:“有吗?”
“特别有,你没感觉到吗?是那种嗖嗖的风。”小森裕还自己给风配起了音。
“没有哦,我一点风都没受到。”山本武去看身旁的人,“你们有感觉到风吗?”
“极限地很暖和呢。”笹川了平说。
狱寺隼人虽然沉着脸,但他摇了摇头:“没有,你感觉错了吧。”
后半句是对小森裕说的,她诶了一声,试图为自己证明:“但是我就是感觉到了啊,很大一阵风呢。”
“嗯……”山本武思考了一会,手搭在后脑勺上,爽朗地说,“是不是排风扇在阿裕你座位附近的原因。要坐到上面来吗?”
小森裕眨眨眼,而后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算啦,可能是我感觉出错了。还是不要换来换去了。”
她才不要和他们坐一起呢,恐怖片最适合她和美女贴贴啦。虽然都是她喜欢的角色,但现实里和美女当然比和男性更放松,她一点都不会有紧张的时候发生。
小森裕靠在库洛姆的肩头,美滋滋地想着。
结束了这个没被她在意的小插曲,电影正式开始播放——在影厅的灯骤然暗下后,小森裕挑选的电影没有花里胡哨的开头,直接进入正题。
故事的开始很平常,平常到没有任何新意,无趣无聊乏味枯燥,是无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影片主人公在公司里受老板压榨剥削,拿到手的工资微薄得除去房租水电外只够自己勉强生存,这导致她只能每天过着公司到家两点一线的重复生活,偶尔和朋友的聚餐便是她少有的放松时间。
简而言之,这是位凄惨的大厂社畜,过着枯燥的生活,是平凡的人们里的一个平凡的人。
到这里为止,这还只是个很无聊的故事,最有名的推理小说家看了都会苦恼怎么让剧情有趣,蓝波和一平已经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
但小森裕一直还记得这是部恐怖电影,于是一直提着心等着恐怖来临,连现在无趣的走向都让她从中能找出怪异的诡谲,仿佛有看不见的眼藏在暗处窥视着故事的主人公。
这份无聊在她眼里危机四伏。
然后,故事如她所料,恐怖出现了。
不是她以为的克系,也不是阴谋,而是忽然的天崩地裂。
主人公在通勤的路上,发生了地震——她被压在扭曲的座椅下,狭小的空间里挤压她蜷缩的身体,四面八方传来绝望的求救,隔着一层显得有些失真。那些求救声仔细一听,是嘶喊,是低语,是尖叫,是呢喃,也是无数人临死前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不甘和渴望。
不过她没有出声呼救。
因为她的肺被钢筋贯穿了,就像是介错要把头和脖子完整分开,她的肺也被那根曾经作为座位间连接的钢筋从中间贯穿,被分开的左右两边没有粘连一点肌肉或是肌肤。
因为疼痛,她不受控制地身体颤抖,气管被上涌的血堵满,张开嘴只有细微气音和血从口里不停地溢出。
而她的眼睛越来越暗、越来越淡,直到最后的空洞。
她不动了。
她死了。
以他们的判断——狱寺隼人拧眉不语,这部电影展现出的画面就像有录像机把发生的惨案如实录了下来,再放到荧幕上播放,这已经不是接近真实的程度,而是就是真实。
三浦春他们早就闭起了眼睛,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去看屏幕上的惨状,有人则发出了一声复杂的叹息,那似乎是笹川了平的声音,又似乎是谁稍重的呼吸声。
镜头离远了死去的女人,她变得渺小,变得微不足道,融入了地铁遍布的……尸体中。
坐在座位上的,有人的喉咙被破碎崩裂的玻璃插入,对面的地面上全是他喉咙喷溅的血。有人的脸血肉模糊,皮肉翻飞的嘴唇上梅色口红的痕迹被染上正宗的血红,她垂落的手旁边,一把深色雨伞的柄以一个怪异的角度穿过了男人的腹部。男人口袋里的硬币滚落,叮叮当当地,停在了一个破损的近视眼镜前。
……地铁里——那或许不再是地铁,称为停尸房也不夸张——狰狞的和破损的尸体在椅子之外,到处都是。
带着小帽子的孩童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事发之时被母亲紧紧地保护在自己身体下,她似乎根本没有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还在小声啼哭。
她一边哭一边推动母亲曾经柔软的手臂,想要听到那个以往总会响起的温柔抚慰,但没有人说话,回答她的只有母亲怀抱外静静流淌的血流声和地铁前进的声音。
哭泣的小孩在屏幕上停了几秒,镜头一转,画面从闭塞的地铁里来到了地面的马路上,那看上去原本应该更为旷阔,可在眼下里看着竟然拥挤起来。
各种颜色的车密密麻麻地撞到一起,远景里像是染色的蚂蚁拥挤,尖锐的鸣笛声交叠响起,但随即就被哭喊声压了下来。
路上的行人被失控的车轮轧下,信号灯在地震发生时不再能疏导交通,它在摇晃里倒下,来不及跑走的人被当中砸到,连呼救声都发不出。
屏幕前的人只能看见猩红的血从压倒的信号灯下渐渐蔓延,蜿蜒流淌,又渗入柏油路里,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而镜头逐渐向上,从平视到俯视,斑马线从中间向两边裂开,那场地震结束过后,中间的裂缝漆黑得像是地狱中的深渊。幸存的人用带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甚至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见身边有人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绝望悲鸣。
“你们看,太阳,太阳掉下来了!世界要末日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的孩子还在家里,我要回去——”
“那是……海水吗?”
“海啸、那是海啸——快跑!!!!”
此时的镜头不再停在一处,而是就像无人机,飞翔着忠实将整座城市的情况都一一记录,它飞跃了如同停尸房的街道,略过了空寂无人的公园,城市在它的身后陷落。
地震、海啸、日食、台风暴雨……这场毫无缘由、突如其来的灾难发生太快太快,快到很多人没有反应的能力,快到有的人甚至连尖叫声都没有留下便失去了生命。
镜头停在了郊区的一栋二层小楼的窗棂,小森裕抿紧了唇瓣,没有闭眼,也没有恐惧,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镜头穿入窗户的玻璃。
那间房间似乎是一间书房,迎面看到就是镶嵌在两边墙上的巨大书橱,屏幕拉近,书橱摆放的书目琳琅满目,有的书的书脊上是复杂拗口的英文,扫眼一过依稀有关数学,也有的似乎是有关艺术又或者历史。
只看封面就色彩丰富的漫画书杂乱地排成了一座漫画山,堆在书橱的角落里,简体和繁体堆杂一起,和书橱的整洁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就在漫画山的旁边,一叠应该是速写的画稿被一本看不清的书压在下面,上面龙飞凤舞的署名只能看到一点日期的痕迹。那是很特殊的日期写法,不是常见的数字,而是更类似于古文中的数字。
山本武敛起了笑容。
“六道骸,用你的幻术停下播放!”他起身,手指绷在座椅的扶手处,“这是阿裕的字。”
六道骸神情阴沉,手里出现了三叉戟:“幻术对影片没用。”
“我进不去阿裕的意识,她昏过去了!”库洛姆面色苍白道,握着三叉戟的指节泛白。
“师父——我先让奶牛崽他们睡着了,他们醒来只会记得自己是睡过了电影。”弗兰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他的语气依旧毫无起伏。
“可恶,那个该死的鸽子在这里?!”
狱寺隼人和笹川了平离开了座位,现在只有远处的委员长,冷下脸的第一杀手和沉默的棕发少年还岿然不动。
“现在怎么做,沢田纲吉?”六道骸看向了坐在上面沉默的棕发少年。
影厅的人视线都落到他的身上,棕发少年却没有露出他当下年纪该有的慌乱——
沢田纲吉面无表情地微微下垂视线,目光注视着还在播放的屏幕,那里在刚才那一会的功夫里就离开了书房,停在楼梯上,画面跟着一节一节地向上,像是有什么行走在台阶上。
“既然没有停下播放的办法,就坐下来看完吧。”他很平静,平静到已经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冷酷,“应该马上就要落幕了。”
“确实,阿纲说得对。”
山本武闭上眼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翻涌上来的浓烈杀心,向后重重跌回座椅。
他露出微笑,眼里却是冰冷尖锐:“大家都冷静点,继续看下去吧。”他重复了一遍意思,像是在用这句话提醒自己冷静下来。
电影还在继续,他们的想法不会影响电影里的故事,视角已经从一楼来到了二楼。
“老林,开门,是不是你趁我没注意进厨房了?房子都被你炸晃了。”看不清脸的女人出现在了镜头前,她穿着休闲的白衬衣,衬衣过长的下摆在前面随手打了个结,牛仔裤的腰带扣和衬衣袖扣似乎特意用了同一图案。
门内没有声音,女人随意地瞥过墙上挂钟,再次抬起手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匀称的敲门声只响了两声,门被从里面打开,高大的男人没骨头地靠在门框上,眼镜下的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两圈,身上的围裙和手上都沾着颜料的痕迹。
他打了个哈欠,下巴上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更没精打采,像从山洞里跑出来的野人:“我忙着赶画呢,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门都没出。炸厨房这种事你得问那个笨蛋芋头去,她擅长。”
“我听见了!”
隔壁的门猛地开了,男人抬眼叹了口气,嘟囔着她耳朵真好使,而镜头的一角冒出了被勺子剜过的半个西瓜,还有抱着这西瓜的胳膊。
“别趁我不在就偷偷说我笨还诬陷我,我耳朵好使着呢!”少女气势汹汹地从门里探头出来,手上熟悉的miku玩偶头花上双马尾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就算我真的笨,那也是遗传你,你说我等于说你自己。”
“是是是,我笨蛋,你也笨蛋,咱们父女就是笨蛋二人组。”
“哼,谁和你是笨蛋二人组啊,我全像我妈!”
“你还想像我老婆这么优秀?要不今天早点睡,梦里想想还行,有我基因拖着基本不可能。”
“你!”少女气得跺脚,就差举起西瓜来一个怒扔大石墩了。
女人无奈地开口:“行了,你俩说什么相声呢。安静点,吵得人头疼。”
女人的话音刚落下,男人和少女就瞬间都闭上嘴,男人还吊儿郎当地对着她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她没忍住笑了一下,但注意到男人衬衫上的色彩污渍,又看着少女怀里的西瓜,很快就重新皱起眉。
“你们俩衣服自己想办法洗干净,别想和我的衣服一起放在洗衣机。”
少女大惊失色:“不要啦!”
“驳回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