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看起来真棒!”纳威忍不住称赞道,“你们怎么不继续住在这里呢?”
“自从我妈妈死——死在厨房以后,父亲就再也不接近这个房子的厨房了,连出门也更宁愿从后门绕一圈。”
芮妮站在厨房的拱门下,怔怔地望着那些由老霍克制作的手工橱柜;靠近落地窗和小圆桌的一架简易婴儿围栏,里面摆着各种各样古旧的益智玩具;还有那把疑似造成妈妈死亡的水壶,就摆在炉灶附近。
“湖边小屋一开始是他们两人共同的设想,妈妈曾和他说,想要住在一个每天都能度假的地方,距离人群不远不近,既能享受空间,又能和其他朋友们聚会。”
“我很抱歉,”纳威再次低落地说,他有些后悔自己使芮妮想起了这些事情,“但是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亡,而不做任何事情吗——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我只是……只是明白了,”芮妮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们并不了解时间转换器,假设未来因为我们改变了过去而改变了呢?也许我会获得幸福,但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我的举动而失去生命。
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我身上这种天赐的诅咒,是不是?”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而选择分享给纳威的原因则是——
“哦天哪!芮妮!”纳威竟然有些哽咽的喊着,他就像胸腔里被塞进一团沾满洋葱汁的棉花,刺激得他眼眶泛红,喉结滚动个不停。
“你能这样选择……我,我理解你!但是……”
“啊,霍克太太!”邻居家的邓肯太太声音在大门口响起,“我正要把芮妮给你送来呢……什么?哦,她很乖巧,可爱的小东西,是不是?没关系,不……不,我只是还有一场约会……”
在阿米莉亚在门口和邓肯太太进行简单快速的谈话时,芮妮感到一阵电流击穿她的脊梁骨。
这股电流顺着腰一路通上大脑,她的大脑皮层几乎都在战栗,这种异样的感觉使她竟然傻愣愣的待在原地,用一双呆滞的绿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大门。
门上的把手被拧动了,钥匙串叮铃哐啷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响起。
纳威倒吸了一口冷气,拽着芮妮就躲进了最近的一顶大橱柜中——感谢梅林,这里面他们还没来得及塞隔板或是杂物。
“我的宝贝……你没事了,你会很健康……健康的活下去……”
阿米莉亚虚弱且混乱的话像炸雷似的惊醒了芮妮,她整个人几乎要破柜而出,只是纳威死死的用自己有力的双臂钳住了她,这才仅仅使橱柜的门稍稍有了一点缝隙。
这点微不足道的动静无法吸引阿米莉亚的注意力,她的脸色苍白,双腿虚浮发软,战战兢兢地把小芮妮放在婴儿围栏中。
穿着浅绿色连体睡衣的小芮妮天真又圆润的小脸上还保留着对妈妈的信任和对她奇特反应的好奇。
“呀,啊,妈…”小芮妮咿咿呀呀地说,微微有些下垂的绿色圆眼滴溜溜的转,和橱柜中的绿眼睛对视了。“……啊,妈!”
芮妮感到自己狂跳的心漏了一个节拍,沉沉的身体仿佛轻盈又缥缈,像是要飘到空中去。
但好在状态不对劲的阿米莉亚并没有在意小芮妮的突然尖叫和手舞足蹈。
她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熟悉的魔药瓶——那瓶花苞状的水晶药瓶!此时里面仍满满全是深粉色的药水。
哭叫挣扎的小芮妮明显抵挡不住一个成人的力气,而就算阿米莉亚正在强行给她灌药,所用的力道也是轻柔又不容拒绝的。
“那是什么?!”纳威瞪大了惊惧的双眼,“她在给你灌不明魔药——那会是导致你诅咒的元凶吗?”
他的话刚说完便立刻挨了一下子,芮妮的胳膊肘虽不像从前那样锋利坚硬,却依然还是让他痛得吸气。
“谁在那儿?!”
显然这样的动静不能再被阿米莉亚忽视了,她警惕的回过头,那双眼睛终于失去了平常该有的温暖和欢乐,目光中充斥着恐惧、疯狂和愤怒。
她在害怕什么?又在愤怒什么?芮妮模糊的想。
而喝完所有魔药后,在她怀中抽噎哭泣的小芮妮像是找到了新玩具,两只胖胖的小手捧起一枚崭新的金色怀表,发出了新奇的咯咯笑声。
“哦……芮妮,你喜欢吗?”阿米莉亚慈爱和不舍的眼神再度回到了怀中这个小人的身上,“但是这应该……算了,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她把小芮妮轻轻地放下,从脖颈上取出一条用金色链条串起的怀表。
小芮妮的眼神一直随着怀表而动,那着迷的模样使心不在焉的阿米莉亚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送给你,我的宝贝。”她将怀表挂在小芮妮的胸前,藏在连衣睡衣的下面。
而橱柜里的芮妮呼吸几乎滞住,她紧紧盯着妈妈覆在怀表上面的手,不知不觉中也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怀表。
这一刻,两只不同的手盖在不同的怀表上,她却仿佛真正感受到了阿米莉亚·霍克的温暖。
突如其来的细微爆破声打破了这温馨的画面,纳威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一手抽出魔杖,一手将芮妮死死锢在怀里,尽可能的带着她往橱柜深处躲。
“你这该死的混账!”
伴随着这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一个穿着丝绒黑色长袍的老年巫师出现在厨房门口,满头灰发,皮肤也是发灰的浅肤色,一双狭长的深色眼睛怒目圆睁,像是要喷出火来。
“畜生!天性肮脏的杂种!”他高举着自己的魔杖,恶狠狠的用高亢的声音叫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偷我的东西?丢人现眼的没用的哑炮!”
阿米莉亚几欲站不住,她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把小芮妮挡在身后,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你好,父亲,我注意到你没有敲门——”
“敲门?”老沙菲克尖酸刻薄的冷嗤一声,“那么,你在入侵我家的时候,是不是‘礼貌的’敲门了?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闯入我的家——我的房间——我的书房——偷走我的东西!”
他暴怒的样子看起来极有压迫感,尤其是当他十分不屑的将身后一个畏畏缩缩的家养小精灵踢出来的时候,更显得可怕与疯狂。
“还在这个——”老沙菲克凶狠地又踹了一脚家养小精灵的后背,把她踹翻在地,“理应被砍下脑袋的,背叛主人的家仆的帮助下——”
“不!”阿米莉亚哀伤的尖叫起来,“别伤害司内夫!别伤害她!是我要求她这样做的,是我命令她的!”
又是一阵爆破声响起,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淡绿色长袍现身了——是年轻的阿比盖尔姨妈!她此时神色匆匆,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一股惊惧的气息。
“爸爸!爸爸!不要!”阿比盖尔叫道,“放过莉亚,求求你!”
“你‘要求’她?——你‘命令’她?——”
老沙菲克语气缓慢得吓人,他先是无视了阿比盖尔的的到来,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把眼神放在在场这三位女性的身上,像是克制着什么说,
“在你离开沙菲克家的那天后,我就让你——阿比盖尔·沙菲克!亲自去毁掉她的名字!
如果阿米莉亚·沙菲克不存在,那她该怎么去命令沙菲克家的小精灵?”
阿米莉亚怔住了,她快速的看了一眼阿比盖尔,什么话也没说;而蜷着身体匍匐在老沙菲克脚下的司内夫也抬起了涕泗横流的脸,看向沉默不语的阿比盖尔。
“是司内夫自愿这么干的!”她的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黏糊糊的顺着脸滴落,被老沙菲克嫌恶地一脚踢开了,“请不要责怪阿比小姐……是司内夫的错!司内夫应该被主人砍掉脑袋!”
“……够了,”阿比盖尔轻轻地说,说出这句话像是吐出一块压在心底多年的大石头,此时的她才能挺起胸膛,
“是我没有去毁掉莉亚的名字……她,就算她是个哑炮,离家出走,还嫁给一个麻瓜……可她还是我的小妹妹!爸爸!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一个肮脏的哑炮绝不是我艾尔伯特·沙菲克的女儿!”老沙菲克表情狰狞地大喊。
“所以你就宁愿眼睁睁看着我因为血脉诅咒而死?”阿米莉亚绝望的流着泪,“还有我的女儿,我的小芮妮……你的孙女!你也忍心让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去死?”
“无论是你还是你那血脉肮脏的杂种女儿都和我,和沙菲克家没有任何关系,”老沙菲克冷冷地说,
“阿比盖尔没有做的事情,等我回去以后就会把它完成——而现在,你只需要交出魔药和我的时间转换器,我就不计前嫌,放过你们——至少你能够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安静的度过你生命中的最后十分钟。”
阿米莉亚沉默许久,久到老沙菲克失去了耐心,久到芮妮的双眼被泪水浸透,眼前一片模糊。
她才从餐椅下拣起那瓶空空如也的水晶魔药瓶,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疯狂的笑容:“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亲爱的父亲,真对不起,我已经把它给芮妮喝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巨好,嘻嘻,嘻嘻,隔壁文收到了第一篇长评!!我好高兴!
第52章 第52章
芮妮从未发现时间可以度过的这样快,温暖和煦的午后不知不觉早已转为弥漫着烟雾的日落时分。
透过一指宽的缝隙,她看见对角窗扉外的天空呈现出一日将尽的融化般色调。
房子里没有开灯,对峙的几人面容都难以看清,可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却几近具现化。
“你的意思是,”
街道外有车辆驶过,一束惨白的车灯光照在了老沙菲克布满皱纹的脸上,他嘴边的肌肉轻微抽搐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狭长利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那瓶珍贵的……能够延续、拯救沙菲克家族性命的魔药——喂给了这个同时拥有哑炮和麻瓜的肮脏血液的——”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的女儿。”阿米莉亚冷冷地说,
“或许她将来不会是巫师,那又怎么样?也许她会成为运动员,成为科学家…一个老师,一个服务员——但那也绝不会阻止我和格雷戈爱她!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麻瓜和巫师没有不同!”
现场响起了阿比盖尔的吸气声,她震惊地瞪着阿米莉亚,仿佛她是一头会跳芭蕾舞的巨怪。
老沙菲克却不像她那样惊讶,反倒嗤笑一声,轻蔑地说:“看起来在低劣的麻瓜社会中,你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惜那都是泥巴种们用来自欺欺人的劣质借口……而你,竟然连泥巴种也比不上。”
即使阿米莉亚再怎么装得高傲冷漠,在面对亲生父亲的羞辱,她也忍不住晃神了一下,言语间也流露出些许脆弱:“父亲…血脉难道真的这么重要?就因为我没有任何魔法天赋,我就不再是你的孩子?”
“错,”老沙菲克轻松地说,“虽然你没有继承沙菲克纯血血脉中的魔力,却获得了罕见的血脉诅咒——你不仅仅是一个哑炮,阿米莉亚,你还是一个活不过二十岁的哑炮。”
芮妮感到浑身冰凉,双腿不断地打着战栗,如果不是身后纳威的支撑,她可能当场就会失去力气从橱柜中摔在几人的脚下。
阿米莉亚久久没有作声,但阿比盖尔却忍不住轻声说:“可是…可是爸爸,阿米莉亚她已经二十一岁了。”
“哦,是的,这倒不是件寻常的事情,”老沙菲克说,“你能够从血脉诅咒中偷来一年的活头……你还不满足吗?还想要那瓶药来挽救自己的卑贱生命?”
他的问话始终没有得到回答,黑暗的屋子里没有光亮,没人有多余的想法去开灯,这处充满恶意的黑暗戏码将不会被照亮。
“爸爸,为什么只有阿米莉亚和芮妮得了病?”阿比盖尔鼓起勇气问,“为什么祖父,姑妈,你和我都没有?”
老沙菲克侧过头,正好面对着芮妮和纳威所处的橱柜正面,使她直接看见了他阴郁寡欢的发灰面容。
“阿比盖尔,今天回去以后你应该接受家训了。”
阿比盖尔积攒的勇气瞬间消失,她顿时沉默下来,像是被老沙菲克施展了无声无息咒般安静。
“对不起,”阿米莉亚终于开口,她用一种悲哀的,怨恨的语气说,“我偷走了对你们目前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却能够救我和芮妮性命的魔药。”
“啊,没错,”老沙菲克恶狠狠地说,
“那瓶魔药已经放在我的书房数十年,这些年来沙菲克家有幸没人患上诅咒——这瓶药本该用在一个更有前途,能将沙菲克家发扬光大的纯血巫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