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宫无后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拿起桌上的留蝶瓶淡淡道,“我们再去捉一些蝴蝶回来。”
“是!”
烟都内森然又寂静,沿途巡逻的侍卫见到他们无一不是恭敬地躬身行礼:“拜见丹宫。”
宫无后反应冷淡,面无表情的带着朱寒一路畅通的穿了过去。众人也习以为常,别看丹宫身着红衣,看似热烈的颜色,实则最为冷淡。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烟都大门的时候,却被回来的西宫吊影叫住了。
西宫吊影是大宗师古陵逝烟的大弟子,也是宫无后的师兄,一身黄色锦衣,长相清隽秀美,然而却继承了大宗师对于女人的厌恶,自身更有严重的洁癖,总是随身带着一方擦手的锦帕。
此时他拦在了宫无后的身前,惊讶道:“师弟,你回来了?”
“嗯。”宫无后淡淡应了一声,对于这个师兄,他其实并不这么厌恶,所以师兄弟两的关系比师徒之间要好得多。
吊影关心道:“之前守宫说你受了重伤,还被一名陌生侠士救走,伤势如何了?”
宫无后嗤笑一声:“死不了。”
吊影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奇怪道:“师弟,师尊很担心你,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先去见师尊一面,反倒带着朱寒外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蝴蝶快死了。”宫无后淡淡说道,“我去抓几只回来,稍后自会去拜见师尊。”
朱寒适时举起手中的留蝶瓶,让西宫知道公子所言非虚。
西宫显然也知道宫无后这个奇怪的癖好,因此也不再阻拦,侧身让开一条路后笑道:“师兄明白了,那你快去快回。”
宫无后微微颔首,随即不再多言,他一只手拿着朱虹剑,一只手负于身后,带着朱寒与西宫吊影擦身而过。
西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远处,也转身向着冷窗功名走去,途中他拿出锦帕捂着口鼻咳了两声,却忽然身体一僵。
不对!
刚才那个人……刚才那个人……他不是宫无后!
西宫脸色微变,这才注意到一处被自己不小心忽略掉的细节。刚才那个“宫无后”左手拿剑,可真正的宫无后因为惯用左手,所以向来都是右手拿剑,而且最关键的是,那个“宫无后”的身上隐约有一股极淡的冷香,若非他被自己锦帕上的香味提醒,只怕真会忽略掉这一疑点。
“该死。”西宫暗骂一声,然后转身就朝着“宫无后”的方向追了过去,然而等他出了烟都的大门,四周哪里还有那道红色的影子?
“那人带走朱寒必然是为了师弟。”西宫咬了咬牙,又转身回了冷窗功名,“罢了,先回禀师尊。”
而另一边,出了烟都之后就被“宫无后”提着一路疾驰的朱寒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脸惊慌的问道:“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嘘——”“宫无后”伸手竖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雌雄莫辩的艳丽面孔上是陌生的揶揄笑意,“不要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你不是公子!”朱寒却是猛地挣扎了起来,“放开我!你是谁?!呃——”
“宫无后”不耐烦地将他直接打晕,带着他又加快了几分速度:“啰嗦。”
漠留黄昏之内,别黄昏正小心翼翼地给宫无后身上的伤口换药,眼角就见到一抹艳丽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了房内。
“你!”别黄昏的手猛地一抖。
伤口忽然传来的剧痛只是让宫无后微微皱眉,然后便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看到门口站着另一个自己,肩上还扛着一个瘦弱的侍从。
“朱寒?!”宫无后脸色微变,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就看到另一个“宫无后”在走进来的瞬间已是形貌大变。红衣化作浅绿,妖艳变作清丽,灰绿色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竹枝曲将朱寒放到床上,淡淡道:“放心,朱寒没事,我只是将他打晕罢了。”
宫无后看了看昏迷的朱寒,又将视线转到她的身上:“为什么?”
竹枝曲却是看向别黄昏:“别大叔,你将真相和他说了吗?”
别黄昏却只是沉默,甚至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宫无后看过来的眼神。
“恩公,什么真相?”
别黄昏张了张嘴,然而迎着对方的眼睛,却嘴唇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竹枝曲叹了口气,从别黄昏身旁路过时便将他身上的那封信摸了出来,然后直接递给了宫无后。
宫无后一脸莫名的接过信,但随着那些字句逐渐跃进他的眼中,他不禁瞳孔微缩,握着信纸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你、你是……”他抬头看向已经双眼含泪的别黄昏,声音都沙哑了几分,“我……我的……?”
竹枝曲替他补上了那两个字:“父亲。”
明明梦寐以求的亲情就在眼前,然而两个人却仿佛哑了一般,各自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脑海内的思绪同样紊乱至极。
竹枝曲十分贴心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子。
……
原本寒冷、人迹稀少却十分华丽的冰楼,如今只剩下一堆战后的废墟。陆思危踱步在这些断壁残垣之中,抱着一丝希望看这里还有没有幸存的冰楼之人,然而一圈逛下来,却是一片死寂,生机全无。
她拿出驭寒魄,冰蓝色的玉佩散发出淡淡的寒气,美丽而又晶莹,可送出它的那个人却是早已不在了。
陆思危叹了口气,正打算收起驭寒魄,却见驭寒魄忽然寒芒大盛,如星辰一般明灭不定,似乎是在指引着什么。
“这是……”陆思危闭上眼睛,握紧驭寒魄细细感应之后不禁惊讶道,“西北方向有和它一样的冰寒之力,莫非冰楼还有幸存者?”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身形一动便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幽暗的树林之内被人清理出来了一块空地,空地上竖着两个十字木桩,各自捆绑了一名被堵住了嘴巴的女子。左边的女子一身粉色襦裙,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擦伤,正是疏楼龙宿的侍女仙凤。右边的女子则是一身蓝色华服,琳琅满翠,精致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正是冰楼公主霜旒玥珂。
唯一相同的是两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惊恐,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两人中间那个手持巨大镰刀、正在烤火的年轻男人。
他身着紫黑色的长袍,一头浅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脑后是一个宛若蜘蛛脚般的七角装饰,清秀的脸上带着邪异的微笑,眼下的晶钻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他一脸温柔地擦拭着自己镰刀上的血迹,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是在恐惧吗?”终于将镰刀擦拭干净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仙凤的身边温柔地问道。
仙凤避开了他的眼神,身躯在微微颤抖。这是个魔鬼!是个魔鬼!
“为什么要害怕心奴呢?”他喟叹一声,伸手抚上了仙凤的脸,这冰冷的触感使仙凤抖得更加剧烈了。
欣赏够了仙凤的恐惧,他才满意地走向了霜旒玥珂,如愿在她眼中看到了近乎崩溃的神色:“我亲爱的公主,你要怪就怪杜舞雩吧,谁让你是他要救的人呢?”
霜旒玥珂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永远忘不了这个人恶魔一样残忍的手段。仙姬前一秒还在和她笑着说话,后一秒就被这突然出现的这个魔鬼腰斩而亡。那炽热而腥臭的血液喷到了她的脸上,将眼前晕染成了一个血色的世界。
“放心,心奴会将你的尸体一块一块分好之后寄给他的。”暴雨心奴呢喃着将头靠到了她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嗯~我嗅到了你血管下那甜美的味道,你别怕,当镰刀划开咽喉的刹那,你只会感到一点点的疼痛,然后就会陷入永恒的黑暗。”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却是将镰刀一点点移向了她的脖颈,让她清楚而缓慢地迎接自己的死亡。就在霜旒玥珂即将在崩溃中死亡之际,一道剑光忽然擦着她的脖颈刺向了暴雨心奴的眼睛,使得暴雨心奴不得不抽身而退。
“谁?!”暴雨心奴的脸色有瞬间的扭曲,但在看到来者的瞬间却是瞬间恢复了笑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狂喜,“哎呀,原来是个小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动作很危险?要是伤到了哥哥,哥哥可是会打你的屁股哦。”
陆思危也笑了,然而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客气:“谁是你妹妹?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真是不乖,不乖的孩子就要受到惩罚,就罚你——”暴雨心奴拿着镰刀划向了她的脖颈,语气兴奋至极,“把眼睛赔给哥哥吧!”
“这么美的眼睛,就该献给我亲爱的祆撒大神!”
第35章 第2章
“唔唔唔——”小心!
穆仙凤和霜旒玥珂瞪大了眼睛,奈何两人被捆绑在十字木桩之上都动弹不得,更被堵住了嘴巴,因此只能尽力发出声音向她示警。
陆思危冷哼一声,低头避开了暴雨心奴镰刃的同时,还不忘朝穆仙凤与霜旒玥珂发出两道气劲,解开了她们的穴道。
穴道一解,体内力量涌动间,两人十分轻易地就各自挣脱了身上的绳索。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她们吗?”暴雨心奴低声笑着,声音既温柔又诡异,“十八地狱阵,启!”
随着他的镰刀往地上重重一杵,一个鬼气森森的巨大法阵便自他脚下浮现而出,瞬间将陆思危、穆仙凤与霜旒玥珂都笼罩了进去。
“万花鉴·镜花水月。”陆思危反应极快,只见她单手结印,身旁的穆仙凤与霜旒玥珂身形一幻,竟是当场碎成了无数的花瓣,被她直接从这地狱阵之中转移了出去。
“哦?”暴雨心奴的眼睛更加明亮了几分,“小妹妹,哥哥倒是小看你了,不过哥哥也因此更加喜欢你了。”
陆思危没有理他,她不过细细感受便明白了这个法阵的运转规则。所谓十八地狱阵,主要靠的就是这法阵之中的死灵怨魂,只要阵中还有活人,它们就会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源源不绝地扑杀向生者。而且在阵中它们可以不断重生,根本杀之不绝,再强的人,也会被生生拖死在这阵里。
“地狱?怨魂?”陆思危对他意味深长的一笑,梦魇剑在她手中挽了个剑花,“那你试试我这一招吧,末日武典最终式——”
“地狱尽泣·万魂殉天!”
轰——
被送出十八地狱阵之后,穆仙凤便立马给疏楼龙宿发了消息,然后和霜旒玥珂一同焦急的望着那早已自成一界的法阵。两人还在担心,就见到那魔鬼设下的诡异法阵竟然由内而外的炸开了!
“小心!”收到穆仙凤传讯而终于赶到的疏楼龙宿和剑子仙迹挡在了两人的身前,替她们挡去了爆炸的余劲。
弥漫四周的烟尘之中,一个只到他们腰际的小女孩拖着一个生死不明的年轻男人缓缓走了出来。
陆思危“啪”的一声将已经被她揍得昏死过去的暴雨心奴丢到了穆仙凤与霜旒玥珂的面前,异常温柔地说道:“来,他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就怎么报复吧。”
穆仙凤还在发愣,霜旒玥珂就率先回过了神,然后咬着牙捡起对方巨大的镰刀,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然而诡异的是,她竟然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霜旒玥珂呆呆的看向她,“这个魔鬼……难道真的杀不死吗?”
“怎么会?”陆思危也愣了愣。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疏楼龙宿沉吟道,“这个人,应该也是‘死神找不到的人’之一。”
霜旒玥珂追问道:“什么叫‘死神找不到的人’?”
“顾名思义,‘死神找不到的人’出生在不存在的时辰,所以只有同样的命格才能杀死他们。”疏楼龙宿叹了口气,“只有‘死神找不到的人’才能杀死……欸?”
在四人愕然的眼神中,陆思危从暴雨心奴的胸口抽回了梦魇剑,一道血线便“噗”地一声从他胸口飙了出来,很快就染红了他的衣襟。
“你!”暴雨心奴被剧痛痛醒,刚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就又被她一拳打晕了过去。
四人:“……”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什么‘死神找不到的人’,不过……”陆思危摊手道,“你们把我当成半个这种命格也不是不可以。”
她不属于这个时空,自然便是不存在的人,既然不存在,那就和死神找不到人性质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这种命格只能被相同命格的人杀死,而她仍旧可以死在他人手中。
“我之前试过了,我能伤他,但我杀不了他。”陆思危一脸惋惜的看着暴雨心奴的咽喉,“致命伤也会被无效,啧,这个命格可真麻烦。”
“那怎么办?”穆仙凤抓住龙宿的袖子,手仍在微微颤抖。
“不行的话我只能牺牲一下,把他锁在我身边了。”陆思危无奈道,“一般办法可关不住他,而你们又伤不了他,所以在找到另一个‘死神找不到的人’之前,只能由我来做一下这个锁了。”
“那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得到反扑的机会。”龙宿正色道,“我会和剑子去查出谁也是‘死神找不到的人’,在此之前,此人就麻烦你了。”
“放心。”陆思危微微颔首后看向霜旒玥珂,“公主殿下,今后你有何打算呢?”
“我要为皇兄、为冰楼报仇!”霜旒玥珂咬牙道,“烟都和妖界,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就先活下去吧。”陆思危没有说什么让她放弃仇恨的话,没经历过相同的事情,感同身受不过是个笑话,“但我还是想奉劝公主一句,不要将仇恨当做你活着的唯一目的,否则那样的未来,未免也太可悲了,言尽于此,公主自己考虑,各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