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人群中有不少男性生物都默默红了耳朵。
我们如此多的人数聚集在一起在狭窄的街道上显然是行走不开的,于是白石便提议大家分组行动。
有纪和佑树自然是划在我这一组里的。姬川被丸井叫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立海大学长堆里,怕是要乐不思蜀了。
令我小小地吃惊了一把的是藤冈居然主动走到了真田的面前提出要跟他一组。对方似乎下意识地想要压一压帽檐,但在发觉自己今天并没有戴帽子时只能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
剩余的立海大成员对于这一幕纷纷露出了深知内情的迷之微笑,除了切原,虽说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和副部长,好像也没有哪里吸引到他,懵懵地眨了眨眼睛便转头说要和我一组,蹦跶着跑到我这边来。
所以跟我一组的就是佑树,有纪,还有切原么...
我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四天宝寺的队伍里突然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接着财前就在一阵起哄声中被推搡到了我的面前。
佑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财前。这一幕铁定被还在场的人注意到了,我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热。
「抱歉。」财前直起身子,抓了抓后脑的头发:「我可以跟你一组吗?菅原桑。」
我看了一眼幸村,月见学姐正站在他面前,带着开朗的表情像是在提出邀请。
我有些匆忙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真央,你认识他啊。」切原问道。
「嗯,前一阵子去大阪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解释完后我看向财前:「今天就能见到神奈川的海了,真是太好了呢。」
财前回了我一个愉快的微笑。或许他在大阪替我送行时提到的那句话其实是对四天宝寺来到神奈川的一个小小的预告也说不定,但我相信神奈川的海景一定不会让他感到失望。
于是在分好组后大家便分散开来,我们一行人沿着热闹的市街向深处走去。
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面,有纪和切原好像还挺合得来。两个人都十分积极地参与了庙会上的各种游戏,不一会儿就互相交换了邮箱地址。
佑树去玩了他最擅长的射击游戏,把赢得的玩偶扔给了我。
我抱着玩偶缩在水池边玩捞金鱼,财前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我便拜托他帮我买一份章鱼烧。
财前离开后有纪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挣扎的金鱼钻破了纸网,我啊了一声,换上一张新的网面。
有纪看着我的动作,偏过头问我:「真央,今天开心吗?」
等纸网完全浸没在水中后我嗯了一声:「开心哦。」
「说谎。」
扑通一声,金鱼再次落进池子里,我怔怔地看着从网的边缘滚落的水珠。
「如果想跟幸村一组的话,刚刚主动说出来不就好了吗?」有纪递给我一个新网。
「...什么啊。」我接过网子笑了笑:「跟你们一起我也很开心啊。」
有纪静静地凝视了我两秒,然后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刚刚幸村一直在看你。」
我的动作僵了一下,把眼神固定在水底——那些和有纪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的金鱼。
「还是说,你下定决心扔下我和佑树那家伙回到神奈川,就是为了看幸村和别的女生站在一起吗?」
有纪的声音大了些,我没有看她,因为我察觉出她好像很失望。
但我跟有纪不一样,一直注视着我的她应该是最清楚的才对。我就是个胆小鬼,没有像月见学姐那样任性地靠近他的勇气,那么让我一个人待在阴影里不就万事大吉了吗?明明只要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笑容就好,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直面这些未知的可能性,让我丑陋的私心在光明下暴露无遗呢?
即使是这样的喜欢,也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用尽气力的,唯一且无可取代的恋慕之意啊。
我鼻子有点酸。
有纪像是要传输某种力量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你离开东京的时候对我承诺过回到这边后一定会开心。」
她看着我的眼睛。
「真央,我不想你后悔。」
第27章 紫苑
*
手中的网子已经全部用完,我依旧没有捞上一条金鱼。
老板本就说这是个排除干扰平心静气才能成功的游戏,对于因为有纪的话而心绪动摇的我来说,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对着有纪笑了一下。
「今天能跟你一起来夏日祭,我很开心。」我说:「你愿意跟我说这些,我也很开心。」
「有纪的想法,我已经好好地接收到了。」
我捏了捏有纪的手:「所以不要为我担心,好吗?」
有纪愣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
我笑嘻嘻地搂住有纪的胳膊,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小摊,说要去买个面具来玩。
佑树和切原站在别的摊位前,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我转过身,走出一段距离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想在有纪面前瞒住情绪的波动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我只能匆忙找个借口离开,直到热闹非凡的烟火气将我不太对劲的微表情统统稀释掉。
站在琳琅满目的面具墙前犹豫半晌,我还是取下了一个比较普通的白色狐狸半面。
上半张脸都被面具挡住,总觉得更能融入喧嚣人群,莫名其妙地感到安心不少。
我没有急着回去,漫无目的地走过几个小摊,在一处路灯下的长椅上瞥见一抹俏丽的身影。
我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还是缓步走上前去。
「学姐。」
月见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过了两秒才别过脸去:「什么...是你啊。」
我把脸上的面具向上移了移,试探着问了句:「我能坐在这里吗?」
「随便你。」
于是我坐在了月见的身边,她摸了摸自己浅金色的发尾。
「你不是来嘲笑我的吗?」
没等我回答,她紧接着又说道:「先说清楚,这次可是我主动甩掉他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犹豫了一下后我还是这样解释道:「我只是想跟学姐一起休息一下。」
月见轻轻哼了一声,总算舍得施舍给我一个眼神。
「分开的时候你们组不是很热闹的嘛,怎么就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休息?」
「人不是机械,一直情绪高涨的话,总是会累的呀。」
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其实,我一直很想像这样单独跟学姐说一会儿话。」
月见挑了下眉:「说什么?幸村君的事吗?」
我摇了摇头,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袋上的绳子。
「我只是...觉得学姐很优秀。」
「成绩也好,绘画也好,处理事务的能力也好,游刃有余地将这些完成的身影,在我看来就像神明一样闪闪发光。」我苦笑了一下:「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办不到,还是会对学姐产生憧憬之情...」
「应该说是...向往吧。总之,虽然这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我真的很佩服这样的学姐。」
「是吗?」月见有些嘲讽地勾起嘴角:「就算知道真实的我其实是这副样子?」
「这跟那些没有关系。」我扭过头:「不管是真实还是伪装,都是学姐做到的事情不是吗?这就足够了。」
身旁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啊,这样的事实,连你都会直接告诉我。」月见仰起脖子,把目光投向漆黑一片的夜空。
「可是不管我做了什么,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值得赞许,在那个人面前,就像宇宙中的小小星尘,只能散发出微不足道的光芒。」
「他就像太阳一样,不论我付出多少努力,也缩短不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她像抱怨一样拖长了声音:「啊——说真的,我都要厌倦了。」
我看着月见连夜色都无法令其黯淡的美丽侧脸,突然想起了白鸟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月见她为了幸村的事活得很累呢。』
就算这样,我又有什么资格劝她停下来歇一歇呢?
喜欢这种感情就像是裹着糖衣的药片,如果只能感受到甜味,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欢。你会觉得自己好像生了病,一丝甜腻后只剩下直抵心脾的苦涩,但它的的确确是在拯救着你。
因为人不是机械,所以才会拥有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向前的动力。
但又因为人不是机械,所以很难拥有百折不挠的勇气。
所以即使从这一点出发,我也认为月见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你知道吗?我和幸村是同一个小学校毕业的这件事。」
「刚认识幸村的时候,我讨厌他讨厌的不得了。」月见看着我略显惊讶的样子翘起嘴角:「因为他不管做什么都能恰好压我一头,我考第二名他就考第一名,画画也是,不管参加什么比赛,有他在我就永远都拿不到优胜。」
「反正对当时的我来说,他云淡风轻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火大。」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画总是比不过他的,明明不管是构图还是配色都不比他差。我实在气不过,于是在某次评比结束后,就拿着画去质问他了。」
「现在想来我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就像是想把压力发泄出来一样。但就算这样,幸村君也没有生气。」
月见学姐顿了顿:「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
月见像是陷入了那段回忆中似的,眼神一瞬间飘忽起来。
「他说,好作品是可以反映出作者的内心的。如果自己没有注入相应的爱意,欣赏的人也感受不到它的美妙之处。」
「他说从我的画里,只能感觉出我很辛苦。」
月见笑了两声:「这还是头一次有一个人对我说,觉得我很辛苦。」
「怎么可能,如果做到这些对我来说很辛苦的话,我就不是大家眼中的那个月见红莲了。」
「但是那天以后,我突然觉得好没有干劲,就好像那之前积攒的倦意和丧气都一股脑地涌上来,第一名还是第二名,对我来说都变成了无所谓的东西。」
「我很厌恶这样的自己,所以我给自己定下了新的目标——」
「我要成为幸村精市认可的人,让他心甘情愿地喜欢上我。」
月见的神色温柔起来:「多亏了幸村君,我好像也能画出能够让人感受到爱意的作品了。」
我眯起眼睛笑笑:「至少在我看来,现在学姐的作品已经非常打动人心了。」
「就算你再怎么拍我的马屁,我也不会放弃幸村君的哦。」月见似怒非怒地瞪了我一眼:「因为我——」
「最喜欢他了。」
「最喜欢他了...」
「...我能明白的,学姐的心情。」
因为我也,最喜欢他了。
「学姐怎么做是学姐的自由,但是...」我认真而坚定地说道:
「...我也不会认输的。」
月见怔怔地看着我,片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今天,看起来可比以前顺眼多了。」
「恋爱跟抛接球是一样的呢。不论投手技术有多么高超,如果捕手心不在焉,结果还是一败涂地啊。」月见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戴好面具站起身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学姐。」
「再见。」月见随意地摆了摆手,在我转过身的同时突然开口说道:
「我还以为,幸村君一定会去找你的。」
我僵了下身子,还是径自迈开了脚步。
经过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木时我停了下来,看向倚靠在粗壮树干背后的某个人影。
「你还不过去吗?」我说。
「阿拉,被发现了?」白鸟晃着团扇从阴影中走出来。
「因为...看你们聊得很开心嘛。」他笑起来。
「比起当跟踪狂,还是像以前一样厚脸皮比较适合学长你。」
「...这两个词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的意义呢。」白鸟扯扯嘴角。
「学长还是不要再等了。」我抬起头:「你说过的吧,月见学姐是个爱哭鬼。」
我指了指身后的长椅,他怔了一瞬,抿抿唇微笑了一下:
「麻烦你了,小真央。」
「还有,如果学长遇见我的朋友们的话,请告诉他们不要担心我。」
我冲白鸟鞠了一躬。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随后点了点头。
广播里又传来烟火大会即将开始的通知。我戴着白色的狐狸假面,独自一人逆行在欢声笑语的行人中。
明明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但此刻的我心里似乎并无迷茫。
只是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心底不断的叫嚣着,指引着我脱离热闹的街市,逃出熙攘的人群,直到木屐踏上松软的沙地,目之所及皆是夜幕笼罩下的波光粼粼。
木屐在松软的沙滩上并不好走,我干脆脱下鞋袜,光着脚踩上冰凉的沙粒。我一步一步地向着海边走去,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我在距潮水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我抬头眺望了一下洁白的月亮,曲起腿坐在了沙滩上。
神奈川的海真的很美。
自从搬去东京,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观赏到这样震撼人心的景色了。
月光像碎星一样洒落在平静的海面上,耳边充斥着像摇篮曲一样温柔的潮水交替声,风里有着干净清新的气味。
我闭上眼睛,静静呼吸着海边的空气。
然后我突然听到了人的脚步声,抬起头后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狐狸小姐,晚上好。」
鸢紫色头发的少年看着我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也是来这里看烟花的吗?」
我躲在面具后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嗓子就像被过分洁净的空气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弯下腰,向我伸出手的瞬间远处的夜空上炸开了第一朵烟花。
我的视线没有被那声巨响吸引到分毫,因为我顺着他的手腕看到了被他拿在手里的东西。
——那是苹果糖。
「这个给你。」他看着我说。
我接过那根糖果,顺便祈祷他没有注意到我已经开始剧烈颤抖的肩膀。
烟花还在一朵接一朵地绽放着,在这样的背景下,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都像从天而降的神祗一样犯规。
我无比庆幸面具成了我此时此刻的遮羞布,我能感觉到有种并不陌生的酸楚即将从眼眶边缘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