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胆大会?我愣了一下。
虽说已经洗过澡了...不过现在是晚上,外面应该挺凉爽的吧。
我跟有纪说了遇见藤冈的事情,干脆和她一起来邀请藤冈参加。
「我是无神论者,对这些没有兴趣。」藤冈冷冷地说道:「而且,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我深知藤冈的秉性,本来已经打算就此放弃,谁知有纪就像没有听到藤冈的回应一样笑着迎上去。
「那些家伙都很有趣的,就当去散散步怎么样?不会让你后悔的,呐?」
我紧张地看着藤冈沉默了一阵,然后她居然点了点头。
也是呢...现在想想在浴池里有纪这家伙既然能跟初次见面的藤冈搭上话,那这世界上无法拒绝蓝田有纪的人必定不止我一个。
白石说的地点是这附近的一座小山脚下,我们三个到达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四天宝寺网球部全员的身影。
不得不说这里作为试胆大会的会场来说十分合适,植被茂密,气温也很低,照明的路灯发出的光芒略显陈旧,散发出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
他们很自然地接纳了藤冈的到来。白石向我们说明了规则,负责制造障碍的人在山上埋伏,剩下的人两人一组沿不同的路径登山,先到达山顶神社的一组就是赢家。
倒是很简单明了。只是挑战者的人选似乎已经提前定下了,我抱着佛系心态抽了签。最后的结果是白石和忍足一组,藤冈和有纪一组,我和财前一组。
我觉得这个签一定被动过手脚,不然为什么除了我和财前以外都是同性组队?还有小石川副部长,你走之前那副『不用感谢我哦』的得意表情已经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了啊喂。
当然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我并不是讨厌财前,相反他这副时刻都很镇定的样子在试胆大会中说不定会很靠得住。
财前打着手电走在我稍前方一点的位置,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只能听到草丛里时有时无的虫鸣。
说实在的这种气氛并不让我感到尴尬,可能是财前身上气质的原因。我们都不算特别外向的人,但我隐隐觉得他就像能看出我在想些什么一样,难道这就是波长相似的人之间所能产生的共鸣?
虽然这样沉默下去也并无不妥,但时不时吹来的冷风还是让我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正准备说些什么,财前却先我一步开口:
「你想听点音乐吗?」
「好啊。」我点了点头,接着财前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MP3,把一只耳机递给了我。
我把耳机塞进耳朵,在流行音乐的伴奏下继续这段山路,阴森的气息确实消去不少。
「财前君,喜欢Beatles吗?」
「嗯...国外的乐队,我都很喜欢。」
想来也是,感觉财前的歌单里英文歌居多呢。
我笑了笑:「财前君的兴趣跟音乐有关吧?」
「嘛,差不多。」财前扭头看了看我:「你呢?」
「我有空的时候会画些画。」我抿了抿唇:「开始是因为别人才开始学画的,但后来就渐渐喜欢上了。」
没有听到财前的答复,我抬起头,发现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我。
「啊,有鬼火。」他指了指我身后。
「什,什什么!」我猛地跳起来,也不敢回头去看,因为恐惧瞬间变了脸色。
财前好像微妙地笑了一下,然后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走吧。」他说。我被拉着奔跑了起来。
财前抓住我的时候我发现他的体温比我还要凉上一些,MP3里的音乐仍在播放,长长的耳机线随着我们的步伐晃晃荡荡。于是我在奔跑时的喘息声中听到那首有名的『In My Life』,歌词像是干涩的风一样从我的脑中拂过。
Some are dead and some are living.
In my life I’ve loved them all.
But of all these friends and lovers.
There is no one compares with you.
这着实是很新奇的体验。伴随着这样的旋律在夜风中奔跑,好像平凡的一切都像电影一样有声有色起来。
跑出一段距离后财前停下了脚步,我取下耳机,扶着膝盖缓了一会儿。
「我们快到了。」我听见财前说。
山上的神社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破败恐怖,只是规模稍小一些而已。
走进神社后我左右看了看,财前突然伸手拦住了我:「有人。」
我看着那处吞了下口水,接着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石灯笼后面缓步走了出来。
看清那人影的同时我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居然是Eva?
要知道我和她自从上次在摄影棚仓皇而逃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谁知居然会在这座山上不起眼的神社中再次遇见,更何况还是这个时间,未免也太过诡异。
「好久不见呢。」Eva微笑着向我走来,她和上次见面时的打扮分毫不差,以至于使我有种时空混乱的错觉。
不管怎样该有的礼节不能落下。我弯腰行了礼,顺便又就上次的事情正式道了歉。
Eva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她注意到旁边的财前,接着我仿佛看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有.趣』两个字。
我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只是帮朋友看管这里一段时间。」Eva眯起眼睛笑笑:「想求签许愿的话记得下次早点来哦。」
她凑到我耳边:「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
这种说法,就好像料到我还会再来到这里一样。
明明是杂志的主编,居然还要帮别人看管神社,那个所谓的朋友,难道是巫女或僧侣吗?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人身上谜团重重。我看着她消失在神社深处的背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你认识她吗?」财前问道。
「啊...一面之缘罢了。」我轻咳两声:「我们是第一个到达的吗?感觉大家都不在这里啊。」
「关于这个...」财前举起手机晃了晃:「谦也桑刚刚给我发了邮件,说他们组弃权了。」
啊?我正疑惑,自己的手机也进来了新邮件。
我打开看了看,十分无奈地抬起头:「有纪也说要弃权,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嘛,我大概能猜到。」财前插着兜默默地叹了口气。
「虽然按照正常的逻辑我们只要接着下山就好了,但是总觉得有点不爽呢。」
财前弯下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我欸了一声,看着他扔向不远处的草丛里。
然后我居然听到了一声人的呻/吟,顿时明白过来。财前冲着那边喊了一句:「差不多玩够了吧?前辈们。」
「...啊啊财前君真是的!一点都不有趣~」
以金色小春为开端,不出一会儿草丛里便钻出了一大帮人。
我满头黑线地看着他们,有纪已经忙不迭地冲上来抱着我哭唧唧:「真央,我是被胁迫的啦!你要相信我呜呜...」
信你个大头鬼啦。我看着面无表情地顶着一片草叶的天才少女藤冈初夏,真难为她也被迫加入了这场闹剧。居然答应跟我们一起出门,想必藤冈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既然前辈们都弃权了,那赢家就是我们这一组。」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作为惩罚,前辈们就负重跑下山吧。」
「喂你小子不要得寸进尺啊——」忍足谦也跳过去按住财前的脑袋:「规则里可没有说过这种惩罚啊!」
「切。」
「切什么切啊,你个不争气的...」说到这里忍足骤然止住了话头,有些心虚地瞄了我一眼。
我立刻装作看风景向远方望去。
我好累啊,明明从来就没被蹩脚的演技瞒住过,还要为了这些单纯的家伙装聋作哑,简直感人。
最后还是一行人乌泱泱地下了山。所谓的试胆大会,除了被鬼火吓了一跳以外没有任何惊险的体验,倒是被蚊子咬了不少包。
不过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让我度过了格外充实的一天。
我这么想着,一挨枕头便进入了梦乡。
第25章 花浅葱
*
在大阪的日子因为有了四天宝寺的少年们时不时的陪伴,充斥着欢笑转瞬即逝。
离开这里的前一天晚上我拉着有纪和藤冈在房间里开女子会。女孩子的话题无非就那几种,我和有纪对彼此知根知底,藤冈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想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来简直难若登天。
为了让话题延续下去,我干脆提议大家轮流讲一个故事。有纪自告奋勇当了第一个,她清了清嗓子:
「有一天,可乐问咖啡,你猜我们两个谁会比较长寿啊?咖啡慢悠悠地回答道,我觉得...要看作息时间......结果说到一半,可乐就没气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和藤冈沉默地看着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的有纪,对视一眼,我无奈地说道:「这个...好像是冷笑话吧?」
「嘛,都差不多啦。我觉得超好笑的!」有纪揉着眼睛说。
哪里好笑?
我和藤冈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拯救一下这降至冰点的气氛。
我咳嗽了两声:「下一个我来吧。」
「据说,在一片森林里,住着一只戴黑帽子的熊...」
这时藤冈看了我一眼。
「...它一生气就会吃掉小动物,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它。但实际上,它是一只很善良又害羞的熊,因为觉得自己的外表很可怕,所以才戴上了帽子。」
「熊在冬眠的时候,小鸟叼走了它的帽子,浆果染红了它的毛。于是等它再次走出山洞,大家都在说,森林里来了一只可爱的红色的熊,身上有着甜甜的浆果味道。」
「但容易害羞的熊畏惧大家喜爱的目光,它救下受伤的小鸟,取回了自己的帽子,在河边洗掉了身上的颜色。它又变回了那只令人生畏的孤独的熊。可是小鸟记住了它的恩情,它飞到熊的面前。」
「我是黑帽子的熊。熊对小鸟说。」
「你好,黑帽子的熊。小鸟回答道。」
我不再说下去。有纪托着腮问我:「然后呢?熊和小鸟成为好朋友了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因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什么嘛,没头没尾的。」有纪不满地撇了撇嘴,站起来说要去楼下买点饮料。
等有纪出了门,藤冈看向我:「你是故意的吧。」
「毕竟作为读者,我也很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嘛。」我摊摊手,对她笑了一下:「突然一下就想起来了。『黑帽子的熊』...那本书写的,其实是真田学长吧?」
「小鸟会害怕黑帽子的熊吗?熊会敞开心扉接受小鸟的靠近吗?」我问道:「虽然也许是个开放式的结局,我还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呢,富士老师。」
藤冈看着我,有一阵没有说话。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她说:「熊已经忘记了小鸟,小鸟也认不出熊本来的样子。」
「...是吗。」我苦笑了一下,顿了顿又说:「我早就想问了,你和真田学长,应该以前就认识吧?」
「算是吧。」藤冈淡淡地回答道。
然后,藤冈给我讲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故事。
一个小个头的女生加入了全部都是男性学员的道场,所有人都把短发的她当成男孩子看待。因为好强的性格,她本人也从未否认过这一点。
她的目标是战胜道场里剑术最强的那个男生,他不太爱笑,由于不符合年龄的认真严肃而被所有人疏远着。女生也没有朋友,但她从未想过主动靠近他。
直到有一天,女生在身体不适的时候被别人下了战书。被挑战者无权拒绝,这是道场的规矩。她本想强忍疼痛接受挑战,但这时那个一直被她视为竞争对手的男生站了出来,替她战胜了挑战者,并且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处罚。
他说,不舒服的话就不要逞强,这是对对手的不敬。
明明是个小孩子,说话却老气横秋的。女生当时很是不屑,但从那以后却奇妙地转变了想法。
她不想打败那个人了。她想告诉他自己是女孩子,然后在那个家伙刻板严肃的面具破裂时跟他交个朋友。
但这最终也没能够实现,因为第二天,那个男生就从道场里消失了。
「...还好,我又找到他了。」藤冈说完这句话后抬起头,突然愣了一下。
「菅原,你...哭了?」
「啊?」我连忙抹掉不知道何时跑出来的眼泪,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嘛,都是初夏你太会讲故事了啦!真是的,我都被感动了...」
不知道藤冈会不会相信我的说辞,事实上是我看到她的表情,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在球场上见到幸村的那个瞬间。
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一种混杂交织的感情刹那间填满了胸腔,剩余的复杂情绪化作温热从眼眶中满溢而出。因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错过的时间有多让人懊悔,怀抱的回忆会使人变得多么顽固,重逢的机遇又是多么值得庆幸。
和室的拉门在这时被人猛地拉开,气氛骤然一变。
「久等了!——诶?真央,你的眼睛红了?」
「因为你不在的时候初夏给我讲了她的故事,实在太感人了。」我更加装模做样地擦了擦眼睛。
「诶!我也要听!」
「不行,讲故事时间到此结束!」
「喂,太不公平了吧!真央好狡猾——」
「好了好了...」我给有纪顺了顺毛,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对两人说:「陪我去个地方吧。」
于是我又一次站在了夜晚的神社前,身后是气喘吁吁的有纪和一头雾水的藤冈。
「这个时间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嘛?」有纪问道。
我没有回答,径自往里走了几步,便看见站在树下的Eva的身影。
她早知道我会来。
有纪和藤冈在试胆大会那天也见到了我跟Eva交谈的样子,有纪不再追问,默默地站到我身边。
「我有事情要拜托您。」我开门见山地说道,对着Eva鞠了一躬:「请您帮我的朋友做一次占卜,可以吗?」
「哈?」有纪有些慌张:「真央,这...这位小姐是占卜师吗?」
「这个...」我其实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总之,试试看吧,呐?」我看向藤冈,对方用沉默表示了容许。
Eva打量了一下有纪和藤冈,颇有深意地笑起来:「你的两位朋友,看起来也很有占卜的价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