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又好像不太像。
黑发的少年眨了下眼,他的发梢被汗水打湿,身上还带着一股锋利的野性,但并不凶狠。在听到她问话的时候,神色稍敛,肩膀更僵直了,似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变得有些忐忑。
艾弥丝竟有一瞬觉得,她面前的像只落水的大型犬,闪烁的瞳光都看着有些湿漉漉的。
他这次也不是想袭击她,更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怕她发现,怕她进去,才不知道该遮挡还是该让她先不要进去那样,手足无措地挡在了门口。
“我刚才……”杰森磕磕巴巴地说道,“我刚才弄坏了东西。”
“什么东西?”
杰森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把你的平板摔坏了。”
摔坏的是平板呀,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不要紧,再买一个就好了。”艾弥丝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越过杰森肩膀,她一眼看到了乱糟糟的地面上屏幕裂出无数裂痕的平板,最后停在的图像似乎是两个她应该见过的超级英雄。
——什么?摔的是平板!?
艾弥丝后知后觉心疼起来了,这东西可是个有点贵的消耗品,一个都能抵得上一个月房租了。
不过心也就揪了那么两秒。
算了,最近工资结得快,明天再去买一个。
小朋友又不是故意摔坏的,这怎么能怪他呢。
第39章 试探
‘你做噩梦了吗?’
杰森听到她问。
噩梦?噩梦是什么。他每天的生活都在地狱里,还用担心梦里要比现实更糟吗。
但到了嘴边讽刺的话并没被他说出来,他不是在面对阿卡姆见了无数遍的丑恶笑脸,也不是在接受着那一个个幸灾乐祸之下的算计目光。
他能听的出,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刚才的问话里是真的想要知道他的情况好不好。
做错了事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在犯罪巷,一个偷东西的小鬼被打到咽气算不上件奇怪的事;但在阿卡姆,除了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死外,所有的折磨都会降临到身上一遍,他们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作死都能更痛快。
也正是听到开门声的那一刻,钻心刻骨的惧意再次充斥了他的大脑,像是感到惩罚将要再次降临头上,才让他身体反应更快一步地拦住了她。
‘不要紧,再买一个就好了。’
没有惩罚。
她说那不要紧,她让他不用担心。
那双平静的眼瞳似是足够耐心,他阻挡着她的路,她也没有催促他让开。
已经……不会再有惩罚了。
杰森的意识突然恍惚了一下,耳朵里一阵嗡鸣,短暂的有一刻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这种间歇性的小毛病,他的身上不是一处两处。暴发的动作过后身体又是一阵脱力,不计后果地去摧残自己的身体,身体也不会给他友善的反馈。
艾弥丝看得担心,不说身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都不是很好。
“你不能总是这样痛着还要乱动,那会让你的身体受不了,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在下床活动了,现在去躺……”艾弥丝顿了下,“现在回去躺下休息好吗?”
杰森垂眼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耳鸣终于散去,也可能是听到了她说的话,他缓缓地后退了一步,从她面前让开。
“我会赔给你。”他说。他会还给她所有的,她帮助的,她给予的,他不会让她后悔救他。
“好啊。”艾弥丝提着买来的东西走进房间,嘴上答应着,但她没想过从男孩那里拿走些什么……拿小孩子的东西可不太好,而且她帮他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
杰森还一直呆在门边没有离开,艾弥丝回头看去,注意到了他站立时呈现出不自然弯曲的后背;他的一条腿不能施力,中弹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很严重,以他那快要伤害到腿骨的位置来说,就算好了说不定会行走不流畅。
稍去回想莱克斯集团那次中枪时模拟痛感时的记忆,她记得那是很疼的。
“我会帮你治疗你身上的那些伤。”艾弥丝看着他,“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先把身上的伤给养好,好吗?”看他一直站着,如果不是见识过这孩子脾气不好哄,她都想把他直接赶去床上休息了。
伤?杰森扯了下嘴角,干痛的喉咙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音节。
……说得像这具残破的身体还有得治一样。
世上再顶尖的医疗技术也难以让那些扭曲断裂的骨头恢复如初,他很难再像曾经那样自由地奔跑。
奔跑——这个词汇几乎瞬间把他带回了作为罗宾酣畅地在城市上方飞翔的日子……回忆时的呼吸有多畅快,现在就有多让他喘不过气。内里的零件早已腐烂生锈,就像脸上那道被烙印下的疤痕,深入骨髓的刺痛将永远跟随着他。
目光触及还未熄灭的屏幕,杰森的眼神又是一沉。
牙关都在碾动……不,就算身体对他来说早不算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他也要让自己尽快重新拿起武器。有一个他想要复仇的人,还没解决……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杰森直视着艾弥丝,“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他刚才那句会把弄坏的东西赔给她,其实就是想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会给她带来足够的利益,她不会为救他感到后悔。但她刚才的回答让他不太能确定,她虽然嘴上说着好,却像是根本没打算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一样。
“没有,你不用带给我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早些好起来……”
艾弥丝刚说完这句话,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就像她曾担心过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没有理由接受到的好处一样,她无故给他这么多帮助,他会不会也在担心她别有用心?
但是给小孩子帮助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吗,而且她也不知道该向他提什么要求呀。
“我最近因工作上一些问题来到的这座城市,”艾弥丝赶紧补救,她看了一眼床边桌面上未被动过的那些自卫装置,接着说道,“我是一名研究员,世界各地到处跑,去阿卡姆工作是个意外……”的确是个意外,不过她现在还在阿卡姆工作的事就别告诉他了。
“我可能不会在这座城市逗留多久,所以暂时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问你要什么。”
艾弥丝这么说是想让他别有什么负担,可听她说完,对面却似乎更加沉默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说话。
艾弥丝想了想,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如果你之后想要回到你的家人身边……”
“我有一个想要报复的人。”他突然开口了。
听到他说报复的人,艾弥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绿头发的家伙,“你是说小丑吗……他已经不会再伤害到你了。”
杰森嘴角扯了一下,这笑没什么意味,他刚才看到过小丑的死讯,从铺天盖地的新闻来看,小丑像是真的死了。但是小丑死亡?他会那么容易的死掉吗——甚至不是死在那个人的手里。
或许吧,他会去弄清楚的,如果他没死,他会亲自结束他的性命;如果他死了,他会找到他的尸体并在他的脑袋上再补上一枪。
但他要说的不是小丑。
“不是他。”杰森说,“我曾经的监护人,我想要杀了他。”
他看到艾弥丝向他望来,似因感受到了他真实的杀意一样,目光微动,但却没说什么话。
“他有能力找到我,他分明有机会救下我,但是他却从来都没去找过我……他把我丢在阿卡姆等死。”颤动的声带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恨意。
那个人,他改变了他的命运,却将他推入另一道无法爬出的深渊。他甚至很快找到了代替他位置空缺的替代品。
对那个人的仇恨,几乎化成了他活下来的全部力气。
他想要,想要杀了他,毁了他一直守护的城市……
杰森一直在注视着艾弥丝。
这其实不是需要讲给她听的计划,他一开始曾想过和她谈合作,但显然……她不像是那种喜欢主动伤害别人的人。
他一直想要从她嘴里问出她为什么会救他……哪怕她似乎回答过他不止一遍。
但是在阿卡姆呆得时间太久,他忘了有种叫作‘好意’的东西是不计代价的。她不是因觉得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而是想要帮他才向他伸出援手的。
那为什么还要告诉她你的想法?
想让她知道她到底救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会说他这样不对吗,她会阻止他吗。
停下你的试探吧……你只是在等她说出后悔救了你。
如果让她知道你刻意在引导她给予自己同情,如果让她知道你那颗腐烂的心脏在想什么,她可能会希望从没从阿卡姆带出来你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你——如果这是你的想法的话……”她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听进去了他口中所说的‘把他丢在阿卡姆等死’的说法——她相信了对吗。
她又向他看来:“但是,你能在感觉自己做错的时候停下吗?”
……在感到自己错的时候停下吗?
可如果他不觉得那是错的呢?
“请保护好你自己……”她说道。似乎也知道了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仇恨。
这样吗。她知道那样不对,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一个想要复仇的人。
杰森看着她,他突然想起她刚才所说的‘我希望你早些好起来’。他知道那不是在骗他的,就像她每次看他的目光——都像是希望他能好好成长起来一样。
两人之后就没了多少交流。
艾弥丝在听杰森说他想要报复的人不是小丑的时候,还以为她接下来会听到的是蝙蝠侠的名字——共感的记忆中她曾很多次听到这个名字回响在耳边,但一次次带着愤恨从齿间念出的那个名字,不是为了求救,更像是恨意一样。
没想到他更为憎恨的竟不是那位地球的守护者,而是他的监护人。
他的监护人是……
艾弥丝又去搜了下,杰森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她的时候,她曾是浏览过一次他的个人信息。
哦对,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韦恩??
就是投资阿卡姆疯人院的那个韦恩集团??
艾弥丝擦了把汗,杰森真的确定吗,韦恩集团没了他们可能就要吃不上饭了。
她最近的工作可真是不太稳定。
……
阿卡姆这一天的放风时间格外平静——除了个别暴躁的人外,多数精神病犯都缩在各自的角落里安静地默记着什么东西。
企鹅人就是个别暴躁之一的,经历一夜的失眠让他脾气更加不好了。
——谁能想到那个该死的广播音能一直放到凌晨两点!!!
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到底把广播器给藏在了哪!
好容易战战兢兢地睡着,监狱的晨铃都还没响,那个催命朗诵狱规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企鹅人眼窝都黑了一圈,想找个看不顺眼的出气,但这一天所有人都格外安省,连个撞到眼前的都没。
他看到了脸色没什么异常、站在角落的双面人和谜语人,他们没听上一晚的广播?
“你们昨晚为什么睡得那么安稳??”他问。
谜语人:“我们背完了呀。”
企鹅人:“???”什么叫你们背完了???
第40章 劫狱
背完那些狱规???
企鹅人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真的去背那种东西了,一个晚上??你们是怎么记住的!!”
靠着墙站的双面人不耐烦地说:“那东西又没有几页,很难记吗?”
杀手鳄那两人昨天回来的状态一反常态,新来的心理医生显然是有点问题的,还没弄清她用了什么手段,跟她对着干可没什么意义——至少暂时是没意义的——先观察一下形势,记东西又不是多困难的事,让自己受那种睡都睡不安稳的罪做什么。
“我才不会去记那东西!”企鹅人叫道,他连他的账本都没那么用心的记过!“你们按她的话开始做就被她带着走了!——你们怎么知道背完狱规接下来她不会让你们去背宪法!?”
旁边的急冻人这时也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法不承认,企鹅人提到的确实是一种糟糕的可能。
几人间的短暂沉默过后,谜语人最先笑了起来。
他走到企鹅人身边,侧歪着身子揽过对方肩膀,“但是我们暂时也想不到该怎么办啊……哦,你刚才那么说,是有什么解决最近的小麻烦的打算了?”
企鹅人被问得哑声。
不是他没有打算,而恰恰是他已经在筹划着一个秘密的打算。
啊,是的,他和监狱外的一个大家伙谈好了一场合作——一个有关劫狱的计划。
企鹅人听得出谜语人刚才那句话是在试探他,他差点也就没能忍住地透露点什么出来了。
放在以前,企鹅人并不会对这样的事完全藏着不提,相反,他会适当地透露一些自己的势力和手段,并邀请几位他觉得有价值的人,谈上些出狱后的掩护和合作方面的事。
但出于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忐忑,差点说出来的炫耀被他吞了回去——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知道的人不能那么多,把蝙蝠侠招惹来可是个大麻烦。
……不,他发誓不是因为狱规中的有条‘禁止贿赂工作人员、不私下向外界传递信件’某个瞬间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