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就算在家中衣冠不整懒得起床窝在沙发里的时候都见不到的狼狈。
她嘴巴里也全是没有完全吞咽下去的血,而且并没有随着吞咽减少,并且在逐渐转黑。
——诅咒的影响,不仅能通过这种方式传播,而且还导致她自己身体里面也在出血。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种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咒灵的诞生源头还有《生化机》的影响吗?这种传播方式也未免太有既视感了吧?
曾经被迫陪饲养员渡过游戏之夜观赏她用菜得要命的技术玩生化机的伏黑甚尔甚至有心情这会儿在心中吐槽一句,但扶着她隔着衣服都开始透出一股冷气的身体,他的情绪一下又落了回去。
从口腔黏膜中渗出的血液一接触到空气就开始变黑,那看起来都不太像是血液。
伏黑甚尔抓起她散开的头发防止发尾等下扫进饲养员嘴巴里,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臂弯上弓下腰吐出口中逐渐盈满的黑血。
血污在地上凝结成不祥的黑色血块,看一眼都让人有种眼皮乱跳的不详。
总比吞下去了好。
他觉得以她对食物的追求,大概是不太会想把这些东西咽下去的。
如果能找到本体直接杀了的话就可以干脆解决诅咒了,但问题是……
伏黑甚尔的视线又落到了对方紧紧握住的拳头上。
不拿到咒物就无法把这只咒灵宰了,换他持有咒物比她拿着安全多了,毕竟诅咒能对他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就算是特级的也是这样。
但问题就是他现在无法拿到她手里面的咒物,而且这家伙而已狡猾得很……意识到无法引诱这家伙离开她身边之后干脆就装死了,一点头都不冒。
他不像咒术师一样可以凭借残秽确定咒灵的位置,虽然这么说确实听起来非常掉价,但现在……
他确实对此束手无措。
他的饲养员反应突然变得格外剧烈,抓着他的手臂就开始呕吐,但是吐出来的全都是黑色的血,而且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下去。
不祥的青黑在她脸上快速蔓延开来,他看到她的皮肤都开始皱缩接着皲裂开来,一道道血口子露出几分尚且没有被低温冻住的鲜艳血色,就像那些曾经被插在他的花瓶中开放过的红玫瑰一样。
——但那些花最后也没维持多长时间就全都凋零了,花瓣皱缩起来零零散散地落下,接着就被扫进垃圾桶里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伏黑甚尔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这位饲养员确确实实、一直以来都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到根本只要这只特级稍微折腾一下,她就可能连下一秒都活不到。
——甚至于完全不需要凑足达成必死的诅咒条件。
在他需要面对的世界之中,她脆弱到不堪一击。
伏黑甚尔听到饲养员的口中漏出了一声痛苦的短促悲鸣,但很快又被她咽了回去。
在剧痛的折磨下她重新睁开双眼,但是对上她失去焦距的视线,伏黑甚尔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恢复意识,现在睁眼也只是因为身体受到刺激之后的条件反射。
“你的自尊心是有多强啊……”
伏黑甚尔为她这种时候都不肯失态地尖叫感到震惊地嘟哝了一声,但是视线却逐渐转冷。
他撑在对方腰腹上的掌心非常鲜明的感受到了肌肉的痉挛抽出,显而易见这只咒灵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正在疯狂地压榨她的生命,恨不得把她的血肉都给榨的一干二净才好。
——是想逼他离开吗?
电光火石之间伏黑甚尔突然捕捉到了些许线索,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只咒灵为什么突然发疯控制诅咒侵蚀她的身体。
它居然能意识到他的危险性……自从五条悟这个小鬼诞生之后现在的咒灵真是越来越智能了。
结果那些老东西们反倒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一样放任那个小鬼成长,好像完全不明白杀掉再多平庸的咒术师平衡咒灵,都抵不过杀了那一个小鬼来抑制咒灵的存在作用来的有效。
“你倒是有几分聪明……”伏黑甚尔看着饲养员握紧的拳头上完全坏死的皮肉开始剥落,终于松开了扶住她的手缓缓起身,“既然有这么几分聪明在,为什么就不明白不应该对她动手呢?”
他看着无力倚靠着墙角坐着的饲养员,双手插在兜中一点一点往后退了出去,眼睛像是猫一样习惯性地眯了眯,唇角挑起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但是眼底深邃的骇人:“你在平白增加我的工作量——而且说实话,祓除咒灵可不是一只宠物应该尽到的义务。”
他一直退到身体被路灯的灯光炙烤的甚至感觉到了几分温暖,才看到黑暗角落中的影子有了几分扭曲。
黑色的影子从她握成拳头已经冻成一团的手掌里面钻了出来,顺着她的臂弯一点点盘绕而上,牵起她的手吞进阴影里面。
更多枯瘦紫黑的手臂从影子里面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勾住她的衣服褶皱或者刺进她的皮肤里面。
鲜血尚且没有完全浸开就已经被冻结成星星点点的红斑,低温像是完全麻痹了她的痛觉一样让她垂着眼皮没有一点反应。
伏黑甚尔只能看见她呼出的白色水汽变得越来越稀薄,最后被一双从她后颈处摸出来的手掌拍散,挡住了最后呼吸的痕迹,一鼓作气就要把她完全吞入其中。
“看来倒是我高估你的脑子了。”
他的反应甚至比咒灵还要快上几分,一把拽住自己饲养员的手臂硬生生又把她从身后的泥淖之中拖出些许,抓住那些冷的像冰柜里刚拿出来的生铁一样的手臂硬生生扯断,将勾进她身体里面的尖爪扯开把人拢进自己怀里面,看着她身上被扎开不少窟窿眼的衣服,冷漠地想到这件衣服似乎也是她花了不少钱买的。
醒来之后,绝对、绝对会很生气。
“我的意思是我走开,你终止诅咒,而不是让你把她吃下去。看来你的思维只能想到一半的事情,要把利弊权衡的这么全面对你来说好像不是这么轻松的事情?还是说构成你诅咒的本性让你目光短浅到这种程度?”
它在恐惧自己,再明显不过了。所以它才会选择隐藏,选择用她威胁自己离开,而不是直接动手把他一并吃了或者攻击他。
要是它再善于思考一些,大概就会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挟持她作为人质威胁自己不要靠近它。
毕竟他无法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也无法杀死自己,将她作为人质可以暂时束缚住他的手脚,也可以限制一下等下就会赶到的小鬼们。
这样就能暂时帮她拖延点时间,至少可以让她活到小鬼们过来的时候。
伏黑甚尔想。
但显然咒灵虽然有了思考能力,却也依旧无法控制住那些构成自己的诅咒的本能冲动,本能对它的影响力到底还是大于理性的。
不过无所谓了,至少让它显露出身体——的一部分了。
没有咒具不管怎么攻击咒灵都只是在浪费时间,伏黑甚尔非常讨厌做这种无用功,但这个时候也只有做这些无用功才能再拖延点时间,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了。
要么被直接吃掉,要么在诅咒之中痛苦的死掉,哪种都结束的非常迅速,那也就只能暂时先选择能稍微拖延点时间的后者了。
伏黑甚尔反手伸进影子一样附着在墙壁上粘稠涌动的漆黑泥淖中,在冰冷刺骨的粘稠泥泞中摸到了一团柔软的像是水气球一样的东西,毫不犹豫抓住这玩意儿直接抽回了手臂,抽出一颗皮肉肿胀面目狰狞浮肿的脑袋,断裂的脖颈之下还连着一条苍白的脊椎,被他抽出来的时候带出血丝一样的黑色泥淖,落在地上立马蔓延开一片冻结的霜雪。
所有瘦骨伶仃的手臂顿时抓狂了一般指尖痉挛着抽成勾爪的形状朝他挠来。
伏黑甚尔一把把手中这颗照理来说应该被冻的和石头一样、但实际上却像是血肉都尽数消融裹藏在皮肤之下,以至于柔软无比的脑袋反手按在朝自己抓来的手掌之中,面不改色地看着尖锐无比的指尖穿透这颗脑袋,一脚踩断抓住他裤脚的手臂,顺势扔下被勾住了的围巾冲出小巷,抱着人一跃而起直接落在了路灯上。
他从自己饲养员口袋里面摸出她的手机直接给五条悟打了电话过去,在咒灵恼怒刺耳的嚎叫之中兔起鹘落轻盈地落在一旁的天桥上躲开攻击,摸了摸她的脸,觉得就算诅咒不发作,这样的低温也足够冻死她了。
“你们最好三分钟里面能到……”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伏黑甚尔直接说,“我现在朝那两个小鬼的方向赶过去,善后的事情交给你们处理。煤气爆炸也好天然气泄露也好反正随便你们安排——会反转术式的那个小姑娘带上了吗?”
“顶一会儿……”五条悟言简意赅地说,“硝子要比我们晚几分钟才能到。”
“别说这种没用的屁话……”伏黑甚尔抿了抿唇,语气陡然阴冷起来,“她顶不住。”
“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她身上下的术式只能用来提醒我们她倒霉了吗?”五条悟的语气也分外冰冷:“轮不到你来提醒我们这件事。以命抵命——一共三次机会,刚才已经用掉了一次,她还有两次机会。
不要再让那只咒灵碰到她,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的时候,就算我们消除了诅咒也对她的寿命影响很大。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禅院甚尔。”
五条悟少见地用这个名字称呼伏黑甚尔。
他虽然性格恶劣到足够让人对着他那张漂亮的脸人间清醒,但这不代表他是非常喜欢揭人伤疤的类型,以至于听到他这么说后夏油杰甚至有些惊讶地偏头看了好友一眼,但是只能看到他冷漠到比富士山的雪都要冰冷的表情。
第一个稻草人虽然已经灰飞烟灭,但是持续的咒术因为早有准备的转移到了备用的咒骸上所以还在持续生效。
这是他们为了最坏的结果做的打算,原本等时间差不多过去她差不多也可以完全摆脱他们的影响之后再消除的,结果谁知道真的发生了最坏的事情。
甚至比他们预想之中的更坏。
“清空了吗?”
夏油杰眯起眼睛拨开被风吹到眼中的发丝,望着一望无垠的天穹抬手搭在了五条悟肩膀上。
“收起来吧……”五条悟活动了一下手指,“马上就能到站了。”
毯子一般铺展开身体地咒灵转眼之间消失在原地,五条悟与夏油杰两人并没有随之坠落,而是也如同咒灵一般凭空消失在了空中。
路灯一盏盏熄灭,似乎有车辆的碰撞声在黑暗中响起,接着响起的是车主一连串暴躁的咒骂和车辆滴滴滴的声响。
伏黑甚尔抱着怀中基本上已经算是气息全无的饲养员像一头在黑暗中蛰伏的黑豹,只有一双眼睛折射出微弱的光线捕捉着在黑暗中移动的身影,自己本身的气息也几近完全消失。
天生就会反转术式的咒灵可比咒术师身强力壮多了,刚才那一下多半也只是拖了点时间让它感觉到了痛,至于会造成多大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伏黑甚尔也清楚这种事,不过小鬼说了她至少现在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那就无所谓了,拖延时间再简单不过了,往人口密集一点的地方跑就行,就这几分钟,而且没记错五条悟那家伙还能瞬移——
所以早把他杀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他们两人到的应该能比送货的那两个小鬼更快。
那只咒灵这会儿倒是警惕起来了,伏黑甚尔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却没有看见它的踪影,已经有普通人开始在骂娘了,大概是不能理解这股骤然袭来的冷意是怎么回事。
很快零星的雪花片就落了下来,他依仗自己优越的视力看到熄灭的路灯灯泡上已经开始结霜,但是那只咒灵依旧没有任何踪迹。
要是能看见诅咒的话大概可以从咒物和咒灵之间的联系找到那家伙,但他看不见那就算了。
而且这家伙还懂得为自己创造更加便利的环境……说不定还能继承雪女传说中能够隐藏在风雪之中的传说呢,虽然更难找了点,但是倒也更方便拖延时间了。
伏黑甚尔一边想着一边脱掉自己的外套裹在怀中这人的身上,然后又扯着外套的袖子在自己身上系住。
他倒也不是担心她冷,她现在这样能不能感觉到温度变化都不一定,这么做主要是担心等下动起来的时候万一不小心把她身上什么零件甩出去就麻烦了。
咒灵失去行踪之后诅咒对她的影响似乎减弱了不少,至少她现在没有在吐血了,呼吸好像也平稳了一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至少是件好事。
冰凉的手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骤然贴到了他的脖颈上,伏黑甚尔差点下意识就拧断这条手,但是又在触摸到手腕上的脉搏时清醒了过来。
冷得像刚从太平间里面运出来的手指僵硬地勾住脖子上的项圈虚弱地滑动,被体温焐热的铜牌上是那个她在家就已经描摹了无数遍的名字。
“甚……尔……”
她摩挲着名牌,伏黑甚尔垂眼看着只是虚张着眼睛但视线完全没有对焦的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清醒过来了还是依旧没有意识。
“跑……”
她是用母语说出来的。
但伏黑甚尔依旧像是还在家里时候能听懂她说出口的每一句母语一样听懂了她的话。
人的身形在黑暗中逐渐扭曲,身形庞大的黑猫虽然有着家猫的样貌,但是以人的比例放大之后,只能让人感觉到被顶级猎食者盯上的恐惧。
不算尾巴体长就有伏黑甚尔本身身高那么长的黑猫伏低身体,下巴压在被绑在他胸前的饲养员的发顶上,把她往自己怀中柔软的皮毛里推了推用自己温暖的腹部裹住她,瞥了眼天桥下已经因为车祸堵成一团一片混乱的路段,最后还是尾巴一甩直接从天桥上一跃而下,冰爪一样锐利的猫爪捞捞攀附住早就已经因为结冰变得溜滑的地面,转眼就消失在了咒灵的视野之中。
她喜欢的是那种会对她撒娇的猫,喜欢的是也基本上算是正直类型的人。虽然他一样都不沾,但最后姑且还是维持住她喜欢的样子吧。
第99章
“还真是有够肆无忌惮的。”
夏油杰撑在自己驯养的咒灵身上落地,以他的影子为媒介向周围无声无息游走而去的咒灵释放出无言的诅咒,将现在还清醒着的每一个人都带进深不见底的梦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