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颐闻言,上前一步,再次作揖,直直面对马车:“此事关系皇家威严,还请长公主亲自交予微臣,以示对上天、皇上的崇敬。”
桃鸯默默给宋颐点了个赞:宋翰林好勇,敢跟公主对着干。
没料到马车沉默一会后,突然被打开,李玉婻一双冰冷的眸子看向面前的人。
第一眼,还是有些惊艳。
宋颐带着两个宦官,纹丝不动的站在他面前,颇有几分重臣的威严。
他戴着黑色的官帽,深蓝色的官袍,绸缎泛着幽幽的光泽,胸前的绣孔雀精美华丽,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
他语气倒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顶多算是规矩死板。
李玉婻笑盈盈的望着他:“那依宋大人看,怎么交给你才算虔诚?”
宋颐心平气和,躬身作揖:“还请长公主回府,与微臣交接完毕再出去。”
李玉婻蹙眉,看向了桃鸯,桃鸯火速回答:“公主,奴婢要派人去推了逸公子的约吗?”
李玉婻:“……”
这个死丫头,她分明是想让她找个理由把宋颐搪塞过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于她间歇性瞎机灵的事,李玉婻也只能忍了,毕竟再找个贴身侍女培养起来也费不少心力,她现在只想少操心,早退休。
李玉婻决定拿出点皇家威仪来把宋颐赶跑,不料宋颐先发制人。
只见宋颐不卑不亢的看着他,目光淡然如水:“长公主,皇上非常看中此事,从准备青词到仪式器物,已经有足月的时间,长公主身为皇上的胞姐,最是应该为皇上祈福之人,想必皇上最期待的也是长公主的心意,微臣以为,此事虽小,却马虎不得。”
好像说的,也不是踏马的没有道理。
李玉婻多看了他几眼,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报复”这两个字。
可看来看去,他脸上只有“坦荡”二字。
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新人办事死板一点倒也可以理解。
李玉婻看着宋颐,对桃鸯说:“不必去推,回府,先交代了宋大人的事。”
“是,公主!”
宋颐如愿以偿的再度进入公主府。
比之上一次,他这回有心情四处张望。
去过这么多公主府,她这里是除了大长公主之外的第二奢侈地。
地上泛着五彩光泽的石头,门柱似乎还鎏金,连门口花园里种的花都跟别的公主府里不一样。
宋颐只轻轻一嗅,便知道是玉娘身上的味道。
原来是出自这个。
他望着花的形状,翰林院中所读告诉他,这是贵妃兰,只有皇家能养,怪不得香气独特,他从未闻过。
李玉婻耐着性子忍受宋颐逛园子似的速度,到了门口,她让宋颐留步,并询问:“宋大人可还有其他嘱咐?”
宋颐立马跟她讲了一些说相关也相关,说无关也对的东西,一千个字提炼出来,大抵意思就是让她焚香祈福之后,将衣服捐出来。
李玉婻皮笑肉不笑:“宋大人稍等,本公主这就去焚香祈福。”
宋颐礼数周到,再次作揖:“若皇上知道长公主如此重视,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皇上高兴……就好。”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门“哐当”一声关上,将其隔绝在外。
宋颐身后的两个宦官心中疑惑,怎么之前在其他公主府上,大人没这么多事呢?
但大人依照规矩办事,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近些时日秦弦润心力强盛,身子好了大半,他听说公主要出门寻欢作乐,怒气冲冲的就往她的寝殿赶,看看还能不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可到了公主寝殿,他却见到了一个最意想不到且最不想见的人。
秦弦润脸色黑了大半,直奔此人。
宋颐自然也见到了他,倒没有像他那般恼火,反而镇定许多。
“你来干什么!”
秦弦润的声音夹带火药味。
宋颐看着这张跟他有几分相似的脸,感受到些许安慰,跟他相比,自己比他年轻,比他俊美,最重要的是比他健康有劲。
按礼法,他这个从三品无实权的翰林学士,是无需向驸马行礼。
“本官奉皇上之命,前来拿长公主的祈福衣物,用以皇上祭天之用。”
秦弦润冷静了些许,他目光森寒看着他,上下打量几眼,突然嗤笑出声。
“我劝宋大人最好不要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替身,永远是替身。”
言下之意,不必跟他装蒜。
宋颐却淡淡笑了,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身板笔挺:“也比某些人得不到强。”
“你!”秦弦润刚要大怒,喉咙翻涌起一阵痒意,猛地咳嗽起来。
他怒火中烧,他这话里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懂。
他非常、极其在意这件事情,一想到他与玉婻赤身相拥,同眠共枕的情景,他嫉妒到发狂,想杀了他!
这种刺激之下,男人之间别无选择,只有肉搏。
秦弦润咳嗽完之后,直冲向宋颐:“你胆大包天,竟然敢觊觎公主!”
说着,他就扑了过去,将宋颐压在身下。
身体每况愈下的病秧子驸马爷,和从小干活长大还实操练过的宋颐相比,似乎不是一个重量级。
初始秦弦润很快就占了下风,身上挨了宋颐好几拳。
秦弦润痛到龇牙咧嘴,嘴上还在找回自信:“我们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情谊深厚,岂是你这种替身能比。”
他很快就受到了宋颐几次重击。
宋颐很少说话,多数都在出拳、出腿。
两人扭做一团。
宋颐的两个宦官惊呆了眼,怎么还没说两句话就打起来了。
公主府里的侍从也不知该不该劝架,毕竟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府上不受宠的驸马爷,他们不知道帮谁。
但有人把消息传到了长公主那里。
李玉婻快速出来看的时候,恰巧就看到了秦弦润的拳头往宋颐脸上招呼过去,宋颐的眼神正好也在直直的看着她,幽深不见底,拳头过后,宋颐的嘴角就流出鲜血来。
“住手!”李玉婻焦急喊道。
第38章 :可耻的梦
◎本公主让你永不能——◎
李玉婻气得七窍生烟, 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个文雅人,竟然会打起来。
更气的是,宋颐就这么不还手, 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挨打。
他肌肤如雪, 嘴角的鲜血异常分明, 竟有几分妖冶的样子。
她承认, 他这样的确让她有点点怜惜之情。
见宋颐不动,秦弦润还又补了几拳, 宋颐哼都没哼。
李玉婻眼皮一跳,怎么说现在宋颐也是天子近臣,她是熙儿的胞姐, 更不能知法犯法。
她快步走到他们身边,一把揪住了秦弦润的耳朵,大吼道:“你给本公主住手!”
秦弦润这才停下,喘着粗气爬起来,耳朵还在李玉婻手里,眼睛却是瞪着宋颐,苦大仇深似的。
宋颐自行站起来, 两个宦官过去帮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尘。
李玉婻松开秦弦润,看向宋颐,他此刻脸色格外苍白, 嘴角的血丝带给他几分脆弱之感, 他行动缓慢迟钝,似乎被打得不轻。
想来秦弦润小时打马射箭, 力气是不小的。
在她看来, 宋颐一定是吃了亏的那方。
她走到宋颐面前, 语气带着歉意:“让宋大人在本公主府上受了伤,我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若宋大人不嫌弃,可否先到我殿中上点药?”
宋颐还没回答,秦弦润已经咬上来了。
“李玉婻,你别忘了你到底是谁的妻!”秦弦润含恨道,语气中暗含警告。
李玉婻那股子不服管的气又上来了,她挑衅的抓住宋颐的手,回头瞪着秦弦润:“你发什么狗疯,朝廷命官你也敢打,你病好了是不是。”
秦弦润眼中异常猩红,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劈开了两人牵着的手,伸手就拉着李玉婻卷入自己怀里,还一边往殿里拖:“你背着我跟他做了什么,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吗!”
本来李玉婻只是轻轻的按住了宋颐的手,被秦弦润分开时,宋颐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挽留,指头只稍稍抬起来,便被他强行按了下去,他微敛眼眸。
如此疯狗似的秦弦润力气大的可怖,李玉婻完全不能招架,在外人面前,秦弦润竟如此不知好歹,丢她的面子。
她怒极大喊:“本公主的侍卫都是死的吗!”
她这一声之下,四周立马飞出不少黑衣人,宁睿几个简单动作,秦弦润就已经被制服在他手里,他将人交给手下,干净利落的跪在地上:“属下来迟了,请长公主责罚。”
李玉婻暂时不好发飙,她看了眼宋颐,“宋大人,衣服本公主已按照大人所说焚香祈福,今日本公主府上家事较多,有些不便留大人,可否先请大人回去?”
宋颐眼中无波,认真作揖道:“既然如此,微臣便告辞。”
“桃鸯,送大人出去。”
李玉婻吐出一口气,刚要处理面前的事,听闻那边桃鸯喊道:“不好了,宋大人晕倒了!”
李玉婻立马转头去看,见到走了有十多米远的宋颐此刻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弦润虽被制服,但仍能说话,恨恨道:“不准把他留下!”
李玉婻根本不理他,安排人立马去请大夫,并让侍卫将宋颐抬入离这里最近的大殿——自己的寝殿。
“秦弦润,你敢打朝廷命官,现本公主令你回自己院里闭门反省,等待日后发落。”
“宁睿,你安排人在秦弦润院子周围安排看守,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接近秦弦润!还有,你刚才失职,自行领十板子。”
宁睿磕头领命。
秦弦润被侍卫拖拉着往自己院子里去,他还一边嘶吼。
“是你对不起我,李玉婻,是你背叛我!”
李玉婻毫不客气的吼了回去:“去你娘的背叛,本公主爱跟谁睡就谁睡,你管得着吗你,渣男,自己都不干净,还敢说我。”
周围的侍从均心肝一颤。
自从公主、驸马反目成仇,这府上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万分精彩。
原来,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和气质出尘的驸马爷,吵起架来,跟市井夫妇也没有什么区别。
房间内,太医诊断之后,出去到了另外一屋。
李玉婻焦急询问道:“他如何,可是被打坏了脑袋?”
好不容易熙儿有了个得力助手,若被她毁了,可真是……
太医摇头:“长公主,这倒没有,宋大人应是气血不足,劳累过度,加之长公主刚才所述的激烈打斗,脉虚无力,才导致昏厥,我已为他施针,等他醒来,多入些甜食粥米,应该就无碍了。”
“太医辛苦了。”
李玉婻舒了一口气,脑子没事就好。
他肯定平时不好好吃饭,营养不足,血气亏损。
桃鸯走上前来,小声询问:“逸公子那里派人来问,公主还去吗?”
恰逢珠帘后的宋颐发出一声低喃,李玉婻观察了一会,向外走了几步,“不去了,你让厨房做些甜粥,红豆包吧。”
“是。”
桃鸯领命出去,一边心中感叹,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前段时间公主跟宋颐似乎切断联络后,今天这一闹腾,再次让两人有了联系,并且还能在同一个屋檐下。
缘,妙不可言。
睡梦中的宋颐感觉自己徜徉在一片花海,到处都是玉娘的味道。
从三年前玉娘离开到现在,他从未做过这样真实的梦。
好像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屋外大雨瓢泼的时候,他与玉娘抱在一起,在混合着泥土香气的帐幔中,互相亲吻,好似天地之间都只剩下他们。
在遇到她之前,他对床事是没有多少期待的,甚至多多少少认为有点辱没读书人的斯文,可遇到她之后,可都去他娘的吧,他只想拥着温香软玉,夜夜笙歌。
最快乐的事情不是读书,也不是道理的顿悟,而是跟喜欢的女人做喜欢的事情。
这样香浓的花香味,让他几乎忘记了现在,回到了那个没有科举、没有公主、没有翰林院的靖城县。
李玉婻斜倚在床对面的贵妃塌上打了个盹。
这闹腾了大半天,她累得够呛。
美男美男没看成,还差点让皇上亲点的宋翰林倒在她府上,秦弦润还发狗疯,她当初是怎么看上秦弦润的?
真晦气!
一声压抑的哼哼声让她惊醒过来,她皱着眉,看到宋颐闭着眼睛动了动头,她揉着酸麻的胳膊走过去查看。
宋颐的眼珠在快速滚动,似乎在什么梦里,两颊绯红,干裂的嘴唇微张,上下张合,似乎想要说什么话。
李玉婻奇怪,歪着头将耳朵凑近了些去听。
听还未听清楚,倒是见到了他下摆可疑的变化。
这厮!
敢在她床上做不可描述的梦!
李玉婻生气想将其推醒,只推了一下,就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
她十分惊讶,低头看着抓着自己手上的大掌,顺着那只手往上,瞧见了睁着一双黑瞳的宋颐。
李玉婻眉毛一挑:“给本公主装睡呢!”
宋颐此刻眼仁极黑,眼珠微微转动,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突然大力将她拽了下去,收紧,根本没有防备的李玉婻就这样倒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磕的鼻子酸疼不已。
这还没完,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脑袋,硬生生将她拉了上去,一双干裂的唇就在她脸上一通乱亲,另外一只手似乎还不老实。
李玉婻娇躯一震,大眼一瞪,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敢对她用强!
色胆包天。
就在宋颐的唇就要往下去时,一个响亮的巴掌呼在了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