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大骇,抖着手退了好几步,宗政鹏整个人都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爱卿平身!爱卿平身!……”
鹦鹉又叫了好几声才停下来,安郡王端详着桃木手串,又惊又怒道:“何人设下如此歹毒的计谋!”
先帝在时,曾短暂地宠幸过他母妃一段时日,母妃素喜香料,先帝便命人研制出了一种奇香送给母妃,阖宫上下只有他母妃拥有这种香料。
只可惜,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母妃只受宠了三个月,先帝就有了别的新宠,甚至还任由新宠肆意磋磨他的母妃。
这串桃木手串便是母妃常年佩戴的贴身之物,因此手串上也沾染了这种香味,没想到他母妃故去这么久,如今唯一的遗物却被人如此利用。
宗政鹏也知晓桃木手串的来历,他定了定神,不解地问安郡王:“可是父王,我们并没有争——”他指了指天上:“那个位子的想法和能力呀!之前皇上登基的时候要封您为亲王,是您自请降爵为郡王的!”
安郡王眼里有泪光出现:“我不愿再同先帝有任何关系,我宁可做一个二等郡王!”
宗政鹏上前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可是皇上一直对咱们看顾有加,他也不会相信您……”
安郡王冷笑一声:“这哪里是针对于我!分明是想用我来打击曜王罢了!”
宗政鹏的脸渐渐白了。
是啊,他自小便跟着曜王堂兄,倘若他们安郡王府沾染上一点谋逆之事,世人第一个便会疑心曜王。
他自言自语道:“皇后娘娘早崩,堂兄可是皇上亲自教养长大的,皇上也不会轻易相信堂兄会谋反吧……”
安郡王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市井皆云曜王纨绔,定王冷漠,景王懦弱,但这些于皇位而言,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
“如果哪日,曜王背上了忤逆谋反的罪名,那他才是真的与皇位无缘了。纵使皇上相信他,却也难以挡住天下臣民的悠悠众口。”
宗政鹏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压低声音道:“可是当今圣上的皇位不也是宫变得来的吗?”
安郡王已经对这个单纯的儿子无话可说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先皇昏昧,宠信淑妃,抬举淑妃母家,任用贪官酷吏,百姓皆苦不堪言,皇上夺宫乃顺应天意解救百姓,百姓心中只有感激。”
宗政鹏明白了。
“那这只鹦鹉怎么处理?送去曜王堂兄那儿?”
安郡王沉思片刻道:“不必,明日我把它带进宫交给皇上。”
“若不是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贤妃娘娘看顾于母妃和我,我也活不到今日。我小时候便是一直跟着皇上的,如今我遇到事情,依然可以进宫求皇上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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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枫叶红得格外迟些,宫里宠冠六宫的简贵妃娘娘派人将整座槐江山都围了起来,说是要举办一场赏枫会。
傅家五口人收到了两封帖子,林氏奇道:“怎么会有两封帖子?”
傅空青接过帖子看了看:“简贵妃娘娘也是一位妙人,她的第一封帖子发给父亲母亲和小妹,邀父亲母亲和小妹去两日后的赏枫会;另一封帖子则是发给我们兄妹二人,邀我们去三日后的赏枫会。”
傅白蔹撑着脸颊,轻声细语道:“如此看来,两日后的赏枫会都是长辈,而三日后的赏枫会则是年轻的公子小姐们。”
傅广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傅白薇拍手:“爹爹好厉害,都晓得‘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傅广将小女儿抱起蹭脸,逗的傅白薇咯咯直笑。傅白蔹道:“赏枫会应是为了景王殿下选妃举办的。哥哥,要同我赌一场吗?”
傅空青眉梢一挑:“来。”
两人寻来纸笔,各自写好,又将两张纸条锁进柜子里。
林氏好奇道:“你们这是赌什么?”
傅白蔹软软撒娇道:“日后您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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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槐江山。
山脚下停了不少马车,拢雾一个个看过去,发现什么规制的马车都有,其上还刻着各种各样的家徽,她吐了吐舌头:“小姐,该不会全京城的贵族都到齐了吧!”
傅白蔹扶着拢雾的手下了马车:“简贵妃娘娘的面子谁敢不给。”
傅空青也跳下马,随从牵着马去山脚下的马厩。
老百姓进不去,此刻都围在山脚瞧热闹。
“这是哪家的小姐?好生漂亮!”
“你懂什么,我看人家的衣裳装扮,一定是宫里的公主,啧啧。”
“小伙子也俊得很哩!”
傅白蔹听到这些话,回头冲她们福了一礼。那几名妇人脸一下子就红了,手忙脚乱地回了一个礼,这还是第一次有仙女似的娇小姐冲她们行礼呢。
人群中有人识得傅府家徽,得意地炫耀道:“那可是忠义侯傅广家的少爷和小姐!我父亲还跟着忠义侯上过战场呐!”
众人纷纷赞叹起来,普通老百姓不懂什么忠义侯府并非百年世家,只是平民出身。他们只知道傅侯爷打仗厉害,保家卫国,因此好人有好报,生的孩子也跟神仙似的好看。
宗政鹏远远就瞧见了傅空青,他很是眼热傅空青的那匹白马。
那可是照夜玉狮子!皇上当年赐给忠义侯为坐骑的。
他跑了几步追上傅空青:“喂!傅空青,把你的马给我玩几天!”
傅白蔹走在前边,听到有人喊哥哥的名讳便回过头。
宗政鹏愣愣地瞧着傅白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比紫玉姑娘还要美貌娇弱的女子。傅空青侧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世子?”
宗政鹏不由放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了这个弱柳扶风的女子。
傅白蔹发现面前的公子盯着她的眉心坠瞧了好几眼,便问道:“公子,可是对小女的额饰感兴趣?”
宗政鹏本来还在犹豫这样子询问人家会不会很失礼,突然他又想到,眼前的人是傅空青的妹妹,那不就是他未来的皇嫂吗?
“傅小姐,我乃安郡王府世子,冒昧问您一句,您的眉心坠是哪家珠宝坊所制?”
傅空青明白了:“世子要送给紫玉姑娘是吧?你跟我来,我知道……”
傅空青把宗政鹏拖走了,反正有傅府护卫保护妹妹,他也不必担忧。
“喂!傅白蔹!”
林锦拉着魏初沅走过来,瞪了傅白蔹一眼:“我可看见了,你又在勾引良家少年郎!”
傅白蔹没忍住,靠在拢雾肩上笑出了声:“阿锦,你跟安郡王府世子真乃绝配。”
林锦一脸的摸不着头脑。
傅白蔹解释到:“方才世子来找我哥哥,开口第一句也是‘喂!傅空青!’,倒是跟你有异曲同工之妙。”
林锦:“……”
“我们一起爬山吧!”傅白蔹见好就收,伸手挽住林锦和魏初沅的胳膊。
林锦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你这个狐媚子一道,本小姐的风头都没了!”却也没有挣开傅白蔹的胳膊。
前边凉亭里坐着宣玉华等人,宣玉华冲她们招手,于是三人一齐走过去。
傅白蔹今日穿了一件很应景的石榴红云缎妆花裙,外罩云雁织锦披风,披风领口处镶着洁白柔软的狐狸毛,傅白蔹纤弱的身子被罩在披风里,只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脸。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的眉心坠,无数小红宝石拼成了一片枫叶的形状,很是栩栩如生。
崔翩然与赵小姐都不在,大家也只是相互见了礼,夸赞几句各自的妆容打扮,并没有人阴阳怪气地破坏气氛。
傅白蔹发现宣玉华今日打扮得很用心,大红的唇脂给她原本秀丽的鹅蛋脸添了三分娇媚。
凉亭小叙后,傅白蔹三人爬上半山腰,观赏那棵传说中仙人亲手种下的树。槐江山并不陡峭,因此傅白蔹也只是呼吸急促了一点,并没有出现体力不支的状况。
林锦和魏初沅去捡枫叶装香囊了,拢雾扶着傅白蔹坐在长椅上休息。
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远远瞧见傅白蔹,眼前一亮。
他走到离长椅五步远的地方,冲傅白蔹作揖:“傅小姐好。”
傅白蔹站起身福了一礼:“世子安好。”
这位便是平原侯府世子,也是傅空青的“六弟”。
“傅兄也来了吗?”平原侯世子粗略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回来盯着傅白蔹:“我似乎没有看到傅兄。”
傅白蔹:“……”
平原侯世子又道:“傅小姐今日一袭红衣,我也着了红袍,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今日穿了一身蓝色衣袍,只腰间挂了个红色香囊。
傅白蔹瞧着站在她面前直冒傻气的人,微笑道:“家兄也来了,应在前面不远处,世子可以去寻他。小女还有事,先告辞了。”
平原侯世子站在原地怅然地盯着佳人背影,随从道:“世子,您就别想了,已经不可能了。”
傅白蔹走到一处石壁前,压低声音悄悄对拢雾道:“我真是应付不来这种淳朴的少年郎。”
“景王殿下……”
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顺着风声传过来,拢雾正要说什么,傅白蔹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石壁后有姑娘在对景王倾诉衷肠,不过今日的赏枫会原本就是简贵妃娘娘为景王殿下举办的选妃大会,因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刚要转身离开此地,又听到了非常清楚的三个字。
“宣小姐。”
傅白蔹冲拢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呆在原地别动,自己则提起裙摆站起来,偷偷往石壁后瞄了一眼。
石壁后,宣玉华与景王手牵手靠在一起,倒真是一对璧人。
傅白蔹急忙拉着拢雾轻手轻脚地离开,心里却一刻也不停地思索着这件事。
宣玉华同景王,这也太荒唐了。
宣玉华是辅国公府嫡小姐,曜王的亲表妹,宣玉华的父亲是曜王的亲舅舅。
然而她却同景王生了情谊,景王可是简贵妃娘娘生的皇子。
“咱们得把这件事告诉殿下……”
傅白蔹急着回府找宗政泓,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伸手扶住她,俯身在她耳旁轻声道:“你要告诉我何事?”
第9章 交换
傅白蔹的耳畔传来丝丝热度,她被这缕热气激得僵直了脊背,干巴巴道:“我们找一处僻静之所。”
宗政泓今日也穿了红衣,红色衣料上用银线绣了片片枫叶,长长的墨发用银冠束起,露出修长的眉。
宗政泓本就容貌极盛,偏生他又长了一双双含笑的桃花眼,也是这桃花眼中和了他身上的盛气凌人之感。
碧海潮生扇轻摇,仿佛他并不是金尊玉贵的曜王,而是竹林中清雅飘逸的翩翩少年。
傅白蔹呆呆地望着宗政泓。
宗政泓心里好笑,便摸了摸她的头:“觉得本王好看?”
傅白蔹又瞧了他一眼,默默点头。她原本娇媚撩人的凤眼中透出一股小孩子的纯然,被这份纯然盯着,宗政泓觉得自己有些脸热。
他牵起傅白蔹的手:“走,我们去找一个僻静的地方。”
感受到右手传来的温度,傅白蔹睁大眼睛:“殿下,你的手比我大一圈诶。”
宗政泓不自然地晃了晃左手,又挺直腰板:“我们去前边的凉亭。”
王府侍卫将凉亭围了起来,又在长椅上铺了两个厚厚的垫子,两人进去坐下,傅白蔹又观察了一圈发现四周没人,方才压低声音道:“殿下,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小姑娘急着向他诉说,却忘了两人牵着的手还没分开,宗政泓也不想打断她,牵着就牵着吧。
傅白蔹压低声音道:“今日赏枫会实为简贵妃娘娘为景王殿下举办的选妃大会,殿下你知道吧?”
宗政泓点头。
“可是你猜我方才看到什么了?我居然看到宣小姐同景王殿下在一起!”
宗政泓挑眉。
傅白蔹发现了他的不以为然,急忙举起两人牵着的手:“殿下,宣小姐同景王殿下也是这般手牵着手,您可不能……”
她的脸庞已经红透了,灿如春华,却还忍着羞意把话说完:“您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宗政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目光,不去看傅白蔹酡红的面颊。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道:“此事同景王没有干系。”
傅白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面颊:“为何呢?”
“昔日我还住在宫里,未曾出宫建府的时候,景王时常跟着我。我了解他,你可知景王作为简贵妃娘娘的儿子,为何封王之时却只得了‘景’这么一个封号?”
傅白蔹摇头。
宗政泓道:“因为景王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吃遍万千美食,访遍山林江河。因此父皇便封他为景王,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傅白蔹明白了:“所以,景王殿下不会主动同辅国公府扯上关系。”
宗政泓嗤笑道:“况且简贵妃也不会同意他娶宣玉华,简贵妃一直妄想同我母后争后位,连带宣家她也看不顺眼。”
傅白蔹眸子亮晶晶的:“殿下怎么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呀?”
宗政泓笑着反问她:“那你怎么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呀?”
两人相视一笑。
宗政泓牵着她站起来:“走,我们去赏枫,至于宣玉华,我谅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傅白蔹拉着宗政泓去看那棵传说中仙人亲手种下的树,她突然发觉她把林锦和魏初沅抛到脑后了。
傅白蔹连忙对拢雾道:“你去找阿锦和魏小姐,一定要好生道歉。”
拢雾求之不得地走了,天知道她刚刚杵在一边有多尴尬。
宗政泓问道:“怎么了?”
傅白蔹懊恼地跺脚:“方才急着告诉你那件事,却忘了我是同阿锦和魏小姐一道来的。她们寻不到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急呢!”
宗政泓爽快地笑了,傅白蔹嗔了他一眼。
两人走到那棵枫树下,傅白蔹伸出手摸了摸树干:“传言中这可是仙人亲手种下的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