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再不忍,也不能现在就心软——四天了,再不吃东西,他就活活饿死了!
“再……再来一点吧?好吗?”若依拆出他紧攥的手,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安抚道,话说得自己都万分艰难。
“不……不要了……”床上的人更是连连摇头,可怜兮兮地闭着好看的眼睛,拼命地躲她递来的勺子,神情中竟还露出一丝恐惧,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蛊毒,“馨儿,求你了,我实在不行了……”
若不是痛苦到无以附加,哪个男人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恐惧和软弱呢?他这么有骨气的一个人,宁肯一生受千机之苦,也未曾半分屈从敌手,现在对着半碗清粥,竟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躲闪挣扎,悲声揪心。
“大小姐,不然算了吧……”——这实在是太可怜了!行书成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
“沐吟,这是最后一勺,我保证……我保证!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啊……”若依的眼睛里也浮起成片成片的氤氲,声调虚虚柔柔地哀求着他。
沐吟睁开眼,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求人?她哪里是这样的人呐!若非为他,何至于此……
沐吟:“最后一勺?”
“嗯!最后一勺。”
“真的?”
“真的。虎豹营言出必行,守令如山——绝不骗你。”
“最后”这个词,往往能激发出人一辈子的潜力,沐吟也是一样……
最后一次,若依狠下心肠,舀上了满满一大勺温热的粥,还没等沐吟开口拒绝,便用手臂托起他的头来,迅速灌入口中。
“唔——!”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直冲颅顶,沐吟几乎是立刻便要吐了去,连忙揽起袖子去堵。可是,食管里却似连一根头发丝的缝隙都没有,喉咙处又自下涌上一股腥甜……口中的暖粥别说一滴都咽不下去,只怕又要重演先前霜儿在时的狼狈模样!
“呃——唔!!”沐吟躺在枕上,咬紧牙关,双眸紧闭,眼耳口鼻全部扭结到一起,三魂七魄都被逼出了心窍,身体在被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抽搐着,痛苦得几乎快要厥了过去。
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再顾不得一丝平日里的整肃。
“沐大哥,沐大哥!”行书成简直要吓慌了神。
沐吟却根本听不见他焦灼的呼唤——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面无人色“呜呜呜”地哀吟着。
这便是心思郁结,百转成灰的人么?
“沐吟,咽下去!你做得到——我帮你!”若依拉下他捂着嘴的手,按着人,深深吻住了那失色的唇。
“!”沐吟猛地张开双眸,瞳仁里,映现出那个如秋水般明丽的人儿。
原来,他竟是这么地难受……可即便已经这么难受了,他还是在竭尽全力地配合她,就算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若依不由心头一酸,泪水扑簌簌地落了。
滚烫的清泪滴在他鬓边眉间,流入齿缝,又咸又涩。
沐吟推不开人,只好阖上眼,深深地喘息,消瘦的胸膛上下起伏,眉头微微颤动着,一点一点拼命地吞咽起来——
总不能,污了她……
终于,他把粥全咽了下去,连带着血。
“好了,好了……不喝了!咱不喝了……”若依松开了床上的人,替他抹掉滴在脸上的泪,强忍伤怀,隔着被子圈住人,连声安慰着,心里也是一阵一阵地难过——以前,手起刀落、杀孽滔天,未曾有半分愧疚,眼下她却真是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仗着他待自己的情意,这么逼他……简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她真后悔,没能早一步赶回来——哪怕再早一刻呢!若早知他竟会病成这般,那么就算冒着在他面前被羽灵所噬、入魔成狂的风险,她也会回来;就是跪,她也要求云裳放行,就算从此和云家断了交情、得罪整个羽将、整个猎游城、整个天下,她也一定会立刻赶回来!
“馨儿,别哭,别哭……”沐吟望着那双哭红了的眼睛,轻声宽慰着,有气无力地埋怨——“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早知我是什么人,你还敢应?!”
沐吟竟还扯出一抹浅笑,道:“说好二十年长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沐吟,你受苦了……”
若依摘下额饰,俯身靠在他的肩头,一下一下顺着他软乎乎的发,看着他心满意足地微微阖着眼睛,轻轻地蹭着她的额发——她知道,他喜欢她温柔而亲近的触碰,满心向往着她对他所有的依恋和温存。
而这个人,也是她的心之所向。
“大小姐,你不知道这些天沐大哥受了多少委屈!”行书成蹭掉眼角溢出的泪花,忿忿地道,“林荇把虎豹营的弟兄们都故意扔到了前线,战死过半,现在又以虎豹营所剩无几为由,逼着沐大哥亲手解散了整个虎豹营……那些人都是沐大哥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啊!他们跟着沐大哥和兄长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战功赫赫,可是现在……”
现在,死得如同蝼蚁一般毫无价值,烂在泥里,无人问津,无人缅怀,甚至像行知寻一样,临到发丧还要背上叛逆的污名。
七尺男儿,铮铮铁骨,可杀不可辱!
若依心头突起了一阵瑟索——“我……我要杀了林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