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我怕。”
应和着这两个字,雷声轰隆而至。
严北承一向浅眠,早在她那边阳台门拉开时已经睁开眼。
像上次一样。
紧跟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砸下来,愈发显得室内静寂。
约莫五六秒的静默无声后,床上才终于传来声音。
“过来。”
低低沉沉两个字,语带一抹无奈。
却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撩动人心湖,漾开阵阵涟漪。
季宁努力按捺下不听话的心跳,克制着脚下步伐,慢吞吞挪步过去。
刚掀开被子躺下,又一道闪电撕开夜空,咔嚓一声惊雷紧随其后,像是要将天地间炸出一个黑洞。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瑟缩。
严北承察觉到,迟疑片刻,还是抬起手,轻抚了抚她单薄的肩背。
男人胸膛宽阔,手臂结实,无意中围城一个坚固的包围墙,将她圈护在怀里。
季宁顺势往里面缩了缩,没忍住,又深深吸了口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
严北承手上顿了顿,落在她薄瘦背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过了会,才又继续。
一下又一下,动作很轻,带着安抚意味。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温柔的静谧。
季宁闭上眼,这种呵护并不陌生。
她想起何学新。
大一下学期,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S大校园里有附近居民在遛弯,一个小女孩不慎跌倒,哭声中何学新半蹲在她面前,从兜里翻出一颗糖递给她,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季宁那晚在不远处定定凝望了许久。
她忽然有点羡慕那个小女孩。
从她有记忆起,季庆波就更热衷于以惹她生气为逗趣。
也许是她爸绝了她对男人所有的期待,一直到长大,她都自动自发地将男生这种生物隔离在自己的生活圈外。
所以,男性柔情这种东西,季宁彼时还没怎么体验过。
其实何学新从追季宁开始,做过很多事,在不引起她反感的范围内反复示好,可只有这件事,在她心里引起了很大的波澜。
也是从那个当下开始,她开始思考要不要和何学新试着接触一下。
严北承此刻这个轻轻的拍抚,与那个傍晚她遇到的温柔很类似。
可又是不同的。
季宁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刻藏在胸腔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随着他掌心落下的节奏起伏不定。
“我爸爸有一个很厉害的技能,不知道他跟你炫耀过没有,他很会爬树。”
“每年秋天,他都会爬到院子里那棵枣树上,站在上面用力摇晃,枣就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往下落,我就在下面捡,我小时候最开心的记忆就是每年的那个时候……”
“有一段时间我家穷到连电费都交不起,他也爬上枣树,往旁边电线杆上搭根电线偷公用电……一直就是这样,正事做不成,投机倒把倒很会,不怪我妈妈对他失望……”
“我妈妈很漂亮,据说离开我们之后又嫁了个老师,刚离开那几年她还会回来我学校看我,后来渐渐就不来了,好像是因为又有了孩子,又离得远。我其实也不太想她,以前她来看我,我都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我以前一直有种疑惑,他们离婚,为什么我跟了我爸。都没有人问过我意见,法院怎么就把我判给了不靠谱的爸爸呢,后来我才知道,是妈妈主动放弃的,她说她没办法带着当时还很小的我……”
“可是这件事,我爸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外面雨久久不息,时大时小的雨声中,季宁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些往事,始终没抬头,说的话也不太有逻辑,想到哪儿讲哪儿。
严北承静静地听着,一直没出声,直到胸膛传来温热的濡湿感。
季宁本来没想哭,她爸爸也不是第一次被抓,她的人生也不是第一天这么惨,可是面对严北承,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严北承的手停顿数秒,移过来,温热指尖擦过她湿润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