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又被迫自己勇敢地，漫步在看不到尽头的昏暗中。
夏天的蝉和蛙，鸣叫的厉害。
冷声夹在其中，阴恻恻传入沈白耳朵，吹进她脖颈里头。
沈白今天出来的魂不守舍，就连书包里的书都是随手扔进来的。
她的校服外套，彼时还好好挂在自己教室里的、凳子的后背上。
手心唯能给她点力量的，竟然只剩口袋里的草莓发卡。
沈白把发卡拿出来，有些用力地攥在了手心，感受着发卡带来的点点刺痛，才勉强维持住理智。
发卡是许灿阳送她的、也是小羊送她的生日礼物。
这么多年来，被小瘸子无声无息陪伴着度过黑暗的沈白，抿了抿唇角，大着胆子捏住发卡继续往前去。
有小羊在的夜晚，她都好好度过来了。
这次当然也会是一样。
风卷着落叶刮起来，听来格外凄凉。
在盛夏的夜晚里，沈白微微缩着的脊背，早就冷汗一片。
她左右小心看着，每走一步都很稳重，在恐惧中找到自己的理智。
好长时间，久到出了一身冷汗的沈白，理智心已经有点消磨在黑暗中的须臾。
她忽然听到了谁的说话声音。
而且有点耳熟。
她立即驻足在原地，仔细去辨认可能响起的下一声的方向。
或许这将会是她的回家稻草。
声音窸窸窣窣，响起的很慢，而且方向听起来有点不定。
沈白听着黑暗里的风声，自觉有点不妙地慌乱起来。
那些人可能是小混混们。
声音的真实方向可能因为风声而产生误解。
其次，声音方向是真是假都好。
若那些人是小混混，甭管和他们在一起的人里头，小瘸子还在不在。
作为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的沈白，到时候又会被怎么办？
沈白陷入两难的纠结中，并不认为那些人会很好心地，帮助她这个迷路了的孤身女孩子回去。
她无声叹口气，手里捏紧了那只草莓发卡。
进退两难的选择里，蓦然，沈白又听到一声。
这次声音比前两次都要清楚不少，而且音量也明显变大了点，像是几人正在朝她这个方向移动过来。
“你说，要是把那家伙的另条腿也……”
后面的风声又大了起来，沈白没怎么听清。
这话传入耳朵的时候，沈白心中警铃一下子便被打响。
她攥紧着拳心，呆愣一会儿后开始思忖，那个小瘸子今天会遇到什么麻烦。
面对那么多小混混，看起来也无比弱小的自己，能不能有多点拯救小瘸子的几率。
沈白现在脑子里很乱，搞不明白小瘸子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他到底，为什么会和那种小混混搞在一起？
手心的微微刺痛，迫使沈白保持着神经紧绷。
她秀眉拧起，眸子注视在昏暗的地面。
“啧啧，那瘸子可有不少钱……”
又是一句谄媚的话传来。
听来，距离好像比刚才那声还要近一点。
看来没错了，那些人确实正在向沈白这个方向移动过来。
沈白再捏紧点那只发卡。
掀眼时候，她的眸中多了暗沉。
“不准胡来！”
沈白站在昏暗的路灯下，朝人影交错围着的中心人看去，又凝视在有谁揪了许灿阳衣领的大手，软糯声线多了坚定的警告意味。
许灿阳站在原处，对于突然出现的沈白有点怔楞。
他下意识掐掉手里的烟，没什么波澜地往直冲过来的沈白那边看去，目光定定落在她奋力抛过来的书包。
沈白将自己的书包砸向那帮染了各种颜色头发的家伙们，捏着没电的手机护到许灿阳跟前，带着他往后慢慢退去，眉目间的认真很浓烈。
“你们要是再欺负他，我就马上叫警察来。”
对面那些人一愣，而后笑了开。
像是为首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抽了口嘴里叼着的烟，随即眯着眼睛朝身形瘦小的沈白看过去。
再掠过沈白，看向她身后的许灿阳。
风吹过他的鸡冠头黄毛发型，将他的不羁衬托得越发淋漓尽致。
“看不出来啊，”他的语调中满是嘲讽，“你小子还有这么一手。”
话落，他不咸不淡地悠悠然接过边上小弟捡起给他的书包，低头将书包上的名牌故作仔细地看了看。
“哟，沈白？”他扬起个阴恻恻的笑，深深吸了一大口烟，再喷到了背包上的名牌处，“呸——”
知道自己明显处于弱势的沈白，有点不安地捏紧了点手中的手机，气势汹汹地掩盖掉自己的底气不足：“所以说你们不要乱来，有话都可以好好说。”
“好好说？”那男人笑了一声，“我们是在好好说啊。”
后面几个字眼，他故意咬得古里古怪的，听得沈白一阵颤栗。
这种黑、社、会似的打架场面，沈白就在电视剧里见到过。
真实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吓得腿都在打哆嗦。
忍住没有结巴，已经是她最大的勇猛了。
“有事好好说，干嘛、干嘛对他动手动脚的。”才在心里夸赞自己一句的沈白，下秒就不争气地说话疙瘩了一下。
沈白稍微抬起点下颌，让自己的气势看上去足一点。
“文、文明社会，不要打架嘛。”她说。
对面模样跋扈的一圈人，都没出声，就这么定定看着身形瘦小、表现呆萌的沈白。
好半天，现场才多了点动静。
而且这动静，是身后的小瘸子发出来的。
沈白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有点油腔滑调的接话：“我们是在文明打架啊。”
听闻此言的沈白，差点没气得当场掐人中。
沈白侧眸瞪了他一眼，腮帮气恼地鼓了鼓，宛若个生气了的河豚。
她往后拉了许灿阳的手腕，暗里示意他别怕。
“今天很晚了，”沈白开口面对那些人，“要约什么，都下次吧。不然回去晚了，爸妈会担心我们的。”
说完，她就想转身走。
不过才没走几步，方才那个小混混头儿似的男人就抛话了。
他一脚踩在沈白沾了点灰尘的书包上面，脸庞现出个张扬的笑：“喂，小妹妹，书包不要了？”
早在一开始就准备减重逃跑的沈白，看了一眼那个模样凶煞的小混混，有点天真的傻乎乎：“你会还给我吗？”
听了，那头的小混混是一阵笑。
“当然。”话落，他又抽了口烟，接着就将沈白的书包，一脚往反方向踢去老远。
仿若收到老大信号的其他小弟们，即刻朝沈白他们围上来。
沈白心跳都漏了一拍，即刻牵着许灿阳的手往后奔去。
边跑，沈白还边往后看，观察那些人追来的动向。
不行，他们两个人光拼体力和速度，肯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沈白跑出那条街后，马上带许灿阳拐进了个小角落，缩进了一方阴影中。
能躲的地方很小，沈白和许灿阳几乎是面对面贴着。
沈白表情认真地听着，逐渐跑过他们远去的脚步声，一颗心脏砰砰砰跳得很快。
紧张会被他们发现的几秒，没有夜盲症且早在昏暗中适应了好久的许灿阳，就这么面对面地，将跟前沈白的所有小表情都收入了眸底。
待那些人远去很久了，沈白一根紧绷着的神经，才勉强算是放松点下来。
不过很快，她的身心皆又绷了住。
许灿阳就这贴近的距离，小声趴在沈白耳边出言，温热的呼吸皆打在沈白敏感的耳廓。
“不是说讨厌我吗。”他的话里还夹着点笑，“怎么反倒这么担心我？”
沈白捏紧了拳头，狠狠转头瞪向许灿阳。
薄唇擦过的很快。
许灿阳只觉面庞，被道浅浅的柔软划过。
“才没有！”
沈白别过脑袋，烦躁地想抬手，可惜尝试失败。
于是她就地，在许灿阳肩膀擦了擦自己的唇瓣，哑然着嗓音回嘴过去。
“好好，没有没有。”许灿阳富有磁性的嗓音，实质响起在头顶，“那你吃我豆腐这事儿，又该怎么算？”
算个猪头呀算！
沈白涨红着脸，很想敲敲许灿阳的小脑壳。
现在都什么时候啦，是有闲工夫说这个的时候吗！
“原来躲在这儿腻歪呢。”
烟头的火光窜出，伴随出声人的冷笑，传入沈白和许灿阳耳朵。
……
第20章 负责
月光下，沈白和许灿阳坐在商店门口的长椅。
“几岁了啊，还学人家打架呢。”沈白手里拿着酒精和棉签，边骂边给挂彩的许灿阳上药。
许灿阳和她侧对着身坐，将还流着血的唇角面向沈白。
“轻、轻点……”沈白沾了酒精的棉球要真正碰到他之前，感受过几次沈大小姐脾气的许灿阳，先步往后仰了仰身子。
靠近沈白的左手，也不自觉抬起些，在沈白和自己之间抵挡开来。
此情此景，沈白见到小瘸子这副小绵羊似的模样，不由冷哼出声。
要是之前，小瘸子这么跟她卖可怜，她或许还能信信。
但在亲眼目睹许灿阳这小瘸子，将对面七八个人一起按在地上揍的真切画面后——
沈白是真对许灿阳，升不出同情那层滤镜了。
沈白抿唇，反手将自己放在身边的书包往长椅里头拉了拉，面对许灿阳的表情依旧凶巴巴。
“过来。”
“……噢。”
应声好久之后，冷漠抱着臂的沈白，才见许灿阳试探着朝她靠过来。
啧，这是当她是什么不可理喻的大坏蛋吗。
分明方才的那些人，比她要恐怖个千百倍好吧。
沈白有点无语，不过也没点明着说出来。
她抬起镊子，注意力放在许灿阳唇角的伤口。
边给他上药，她边不住冷哼：“所以你之前身上受的伤，都是因为和这些人打架是吗。”
没给许灿阳解释什么的机会，沈白顿了会儿话语就继续说：“所以你之前是在和我玩文字游戏是吧。我说在学校里发生事情必须要告诉我，然后您老人家就默认，和其他学校里的学生发生的摩擦不用告诉我是吧。”
沈白脸上挂着明显的嘲讽，漂亮眉心微微蹙着，长睫毛敛着，漆黑的眸子注视向跟前人，状态认真非常。
等了好久，也不盼小瘸子回答她什么的沈白，解决完他脸上的伤后，便坐正了身子，上下打量过他一遍。
“把外套脱了，我把你身上的伤口也处理一下。”
这句出去后，许灿阳才像是有了点反应。
他收回定定落在沈白身上的目光，抓着好好拉到衣领处的拉链犹豫了下。
许灿阳瞄瞄身侧，已经开始准备新的消毒棉的沈白，缓缓勾出个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出言。
“我能不脱吗。”他说着，还信口拈来个理由，“外面人多眼杂，我比较害羞。”
沈白闻言，顿了下手中动作，机械般抬眸看向许灿阳。
“害羞？”她轻一挑眉，小表情在路灯的暖调灯光下，愈显呆萌。
许灿阳抿了抿唇，垂回脑袋去，乖乖脱外套。
又有点长了的刘海自然落下，盖住他黑曜石般的眸子。
“……不害羞。”他硬邦邦地，脱完衣服后，还一本正经地看着沈白，这么加了一句。
沈白与他对视着，忽然觉得这家伙和小羊那家伙是真像。
不对，应该说是，小羊就是这家伙的马甲没错。
呵，都这么没脸没皮的。
雨突然就下起来了。
气温一下子也降了下来。
许灿阳还在让沈白给自己的手臂上药，冷不丁就听到了雨声。
沈白也跟着抬头，朝外头忽然瓢泼的大雨看去。
夏天的雨好像总是来的这么突然。
沈白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点，莫名想到了之前那次的夜晚，她倔强着和许灿阳出去后的回来时候，也下雨了。
时间分明没有过去很久，沈白看着这场雨，却有点若有所思。
出神时分，她感觉肩膀上一暖，很快就多了层外套。
沈白低头看看自己肩膀上的外套，再掀眼看看边上抬着脑袋的小瘸子，视野内猝不及防便闯入了许灿阳那张清隽的侧脸。
许灿阳的五官生的俊秀，组装在一张脸上，眉目间偏多了层淡漠和疏离。
沈白盯着发呆的小瘸子看了两秒，接着就准备低头，继续给他上药。
来这里之后，她就借了个电话给丁叔打了过去，相信他俩马上就能回家了。
回家前，还是先帮小瘸子把这些“罪证”处理一下比较好。
否则到时候，难免还会连累到她。
这么想着的沈白，抿抿唇，将许灿阳的手腕更拉住了些，更为方便自己给他上药。
外头的大雨一直在下，雨声唰唰。
过往行人来去很快，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们。
别样安静的气氛里，沈白忽听到许灿阳低低的嗓音，响起在头顶，催得她耳朵有点麻麻的。
“你干嘛过来帮我。”他偏着脑袋，居高临下般睥睨跟前沈白。
沈白眨了下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想了会儿，她也没得出答案来，“可能不想你给我家丢脸，让我爸妈担心吧。”
话音才落，身侧的许灿阳就猛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没什么感情地看向别处，手中则无误地拿过了沈白手里的工具，没什么力道控制地自己给自己消毒上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