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姜姨看傅明琛也渐渐冷静下来,试探着开口缓解气氛,“安安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可以先带她回房间休息吗?你们的谈话我不小心在房间里都听到了,我帮您劝劝安安?”
傅明琛点点头。
他和周安闹成这个样子,确实双方都要停一停了。姜姨是周安信任的长辈,她出面或许能说服周安。
“安安我们回房间……”姜姨拉住周安的衣袖,带着她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从卧室里泻出,傅明琛稍微放心了一些后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姜姨,谢谢您。”周安喝了一口姜姨递给她的热牛奶,真挚地道谢。她将杯子放在床头柜,起身去整理自己的行李。
姜姨惊了:“安安……你认真的?”
周安转身,点点头。
姜姨想了想措辞,还是开口说:“除了嘉宁公馆,你还有地方去吗?”
姜姨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这个时候才愿意掏心掏肺地劝她。周安的家境她知道的,奶奶生活在南方乡下,靠领抚恤金过活。况且周安一直不敢回去。
她在嘉宁公馆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傅明琛花了重金买的,平常姑娘哪有她那么有福气。
离开这里,她哪里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虽然会很困难,但这里我不能也不应该住了。为了我,也为了傅先生。”周安说完拉开抽屉,一样一样摸索自己的证件。她的每一样证件都用刻有盲文的袋子包装过,以便她使用。
“孩子,傅先生都说他没有变心了。”姜姨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劝道:“姜姨这辈子在很多富人家工作过,见过形形色色的富家公子,傅先生真的人好,而且对你痴心一片。我知道你自尊心强,但你也要考虑一下自身处境啊。你看不见是找不到工作的,再加上没有傅先生的资助,你也上不起学,买不了药,你日子怎么过?”
那就不吃药,不上学。周安想,她不至于活不下去。
姜姨见周安停下手中动作,以为她被说动,继续说:“傅先生也说了那位小姐不会查到你。你就当不知道她,暂时委屈一下,等傅先生解决好事情后你们又能和以前一样过日子了。”
周安知道姜姨是在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但她并不认同姜姨的话。
她有些累了,也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她转身,装作听进去的样子,弯唇微笑说:“好,我考虑一晚上。”
“行,那你多想想傅先生给你的优渥生活,多想想他的好。”姜姨衷心笑起来,拉开门说:“我不吵你了,晚上有事情叫我。”
周安卧室外面,洗完澡的傅明琛来回踱步。
看到姜姨面带笑容出来,他紧张地用气音问:“她怎么说?”
“安安松动了。”姜姨挤眉说:“给她一晚上时间吧,她会想明白的。”
得到姜姨的回答,傅明琛心稍稍安定下来。他深深地望了眼周安紧闭的卧室门,也回了房间。
他也觉得周安说要离开他的话大概是气话。这一年周安在他的身边下想必已经习惯了在家有佣人照顾在外有司机接送的日子,外面的苦她受不了的。
——
第二天,傅明琛天不亮就醒了。
他一直等在客厅,没有提前用早饭,也不让佣人去叫周安起床。
昨晚周安因为他受了惊吓,让她多休息一会儿罢。
八点出头,傅明琛皱着眉看了眼时间,这已经超过了周安睡懒觉的点了。
姜姨得了他的应允,静悄悄地打开周安的卧室门,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把姜姨给看懵了。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上没有人。
姜姨转头看向身后的傅明琛,像是不可置信般声音微弱:“傅先生,安安她、她不见了。”
傅明琛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他立马冲进周安的房间。卧室没有人、卫生间也没有、衣帽间也不见周安的人影。
姜姨表情凝重地去翻看周安的柜子和书桌。这些地方整齐地摆放着傅明琛每次出差带给她的贵重礼物、饰品,琳琅满目。华丽衣帽间里的无数的漂亮衣服,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挂着。
姜姨看向傅明琛,讷讷说:“安安就带走了证件、手机和她以前的一套旧衣服。”
其他的都舍弃在嘉宁公馆。
这是她决绝的告别。
第15章
◎周安◎
和傅明琛吃过晚饭,秦悦颜更加坚定要帮他和沈氏集团谈合作的念头。
她被傅明琛送回家,没待几分钟又风风火火地去找沈周安了。沈周安这个时间没在公司,被秦卿韵好说歹说带到老宅做全套的身体检查,家庭医生陪同。
大客厅内,沈如风和秦卿韵坐在主位上,家庭医生坐下面的客座,而沈周安则懒骨头似的靠着墙,长腿支地,薄薄的眼皮半掀。
秦卿韵将看完的身体报告递给沈如风,沈如风戴上眼镜跟研读报表一般地认真看。
家庭医生:“少爷的身体素质近些年来越来越好,各项指标都很标准,两位不必太过担心。”
沈周安抬起眼皮看向沈如风·和秦卿韵,附和道:“爸妈可以放心了吧,医生都说了我很健康。”
秦卿韵是知道的,儿子很注重身体锻炼,现在体能比体院的运动生或许都要好。不过沈周安小时候的病弱体质一直是秦卿韵的心理阴影,她还是坚持道:“每两个月一定要体检一次。”
她低声嘟囔:“我今晚不把你抓回来,等你跑出国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沈周安看了她一眼,没和她贫嘴,乖顺地应道:“知道了。”
沈如风放下报告,抬了抬眼镜,问他:“这次出去要多久?”
沈周安:“不知道,我尽量早点回来。”
他的朋友前几天帮他找到了有能力治疗周安眼睛的国外专家,在德国。他亲自打电话过去请他帮忙诊疗,那医生在收到周安病例的时候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谈都不和他谈。
无缘无故的。
虽然吃了闭门羹,但沈周安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或许是电话预约不够有诚意,他要亲自去德国请他。
秦卿韵极力想将沈周安留在老宅睡一晚上,沈周安说要回去整理行李。
两位长辈将沈周安送到老宅门口时,秦卿韵不舍的同时暗暗戳了戳沈如风的胳膊。默契的老夫老妻交换了一个眼神,沈如风就开口问沈周安:“那个,你这次帮的那位女生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沈周安拉开车门,手停顿了一下,转身看他们俩。
沈如风和秦卿韵对他的关心一直保持着不让他抵触的距离,他们不会派人偷偷窥探他的私生活。不过他也没有刻意回避他们,这次找眼科医生的事情还是动用了老沈的人脉才找到的。
沈周安点头,默认了。
秦卿韵眼睛倏地亮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带那姑娘回来见见我们呀,妈妈这些年给她准备了好多礼物呢。”
沈如风也隐隐心动。救他们孩子一命的小姑娘要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沈周安三两句解释:“事情有点复杂,你们暂时不要出面。”
沈周安回到自己的小别墅,简单整理了行李,十几分钟不到就让司机带他去机场。他定了最近的航班,午夜时间起飞,到德国正好是白天。
沈周安前脚走,秦悦颜后脚到沈家老宅,她郁闷地问秦卿韵:“小姑,表哥呢?不是说他回家了吗。”
秦卿韵还停留在依依不舍的情绪中:“他就待了一小会儿,这段时间要在国外了。”
见秦悦颜失落的表情,她问:“对了,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秦悦颜也不扭捏,她和秦卿韵的关系向来很好,稍微一撒娇,姑姑姑父都会满足她的。
秦悦颜笑着说:“这不是寒假了么,两个月时间有点长我想着去公司锻炼一下,表哥负责的那条支线的业务正好是我感兴趣的,就想去他手底下实习一段时间。”
沈周安回国后最先上手的是唐宋——沈氏旗下的高端香水品牌,几十年前便已在香氛界奠定了一席之地,国内外的名媛贵妇香水收藏柜中必有一支唐宋香水。近些年来国潮复苏,唐宋在国际上的发展势头更猛。
秦悦颜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Hela
秦悦颜有上进心,秦卿韵和沈如风当然鼓励。秦悦颜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孩子,不会因为近亲关系做出格的事情,他们很放心。
“我回头跟助理说一声,给你安排一个实习岗位。”
秦悦颜喜笑颜开:“好嘞!谢谢姑姑姑父!”
——
凌晨两点钟,在整个嘉宁公馆陷入沉睡时,周安掀开了被子。她简单收拾了一套旧衣服,带上证件和手机,拄着盲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在公馆门口的保安换岗时,她趁机走了出去。
夜晚风很大,她身上穿的衣服又很单薄,她却没有过回头的想法。
去哪呢……她要去哪呢……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走的是她常常散步的江边步行道。看不见很容易迷失方向,但周安很早就学会了在黑暗中丈量路程的本领。
再往前面走百来米,就是沈先生的房子。
周安停留在沈周安的别墅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面走。
虽然她和沈先生是朋友,但还远远不到能收留她一晚的地步。况且她对沈周安几乎是一无所知,她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周安拐过两条街,走进街角的二十四小时开放的便利店,就是她前几天买过薄荷糖的那家店。店员记得这位仙气飘飘的盲人姑娘,为她端上来一杯热水。
外面太冷了,周安是来店里蹭空调的。什么也不买就享受服务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坐了半个小时后,她买了一颗茶叶蛋。一块五一个,大概是店里最便宜又暖呼呼的食物。
在便利店熬到早上六点半,这座城市的早班车开始运转了。周安走到公交车站,坐上了去张凤洁大学的大巴车。
周安在张凤洁学校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给她拨了电话过去:“凤洁姐姐,你在学校吗?我——”
电话里传来一阵穿衣服收东西的声音,张凤洁的声音语速很快,她打断周安:“安安啊,姐姐起迟了,要赶去上课了,过会儿给你电话哈。糟了糟了,早八赶不上了——”
周安舔舔唇,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好,姐姐去忙吧。”
挂断电话,她握着手机在人流如梭的校门口发呆。
她做了太久衣食无忧的笼中雀,忘了身边的人大多生活充实又琐碎。张凤洁要上学、要打工,她不能给她添麻烦。
京城那么大,她认识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她现在真的无处可去了。
周安心底深处萌生出强烈的想要回家的欲望。
那个南方的小家是她最后的港湾,奶奶永远包容她爱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不要怕丢脸,回家吧。
周安踏上了去车站的公交车。
中午十分,她坐在嘈杂的火车站候车厅,手中捏着回家的车票。离开嘉宁公馆时,她就解绑了傅明琛的卡。口袋里仅剩的零钱买完最便宜的绿皮火车坐票后,还剩下十几块,勉强能支撑她回家。
绿皮火车到站,周安在好心的车站乘务人员的帮助下走了特殊通道,坐上车。
尽管是工作日,但绿皮火车上的乘客却一点儿也没少。兜卖零食饮料的销售来来往往,打牌声、婴儿的啼哭声连绵不绝。
周安一直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
因为她看不见,一个人的时候更要警惕各种危险。
这会儿正是饭点,不少人买了泡面在吃。周安隔壁的大妈点了一份宫爆鸡丁饭,香喷喷的鸡汁刺激着周安的味蕾。
周安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一颗茶叶蛋,饶是胃口再小也饿了,但她没有多余的钱买饭买水。
周安闭上眼,侧身躺在座椅上,试图不去注意四面八方食物的诱惑。
“小姑娘你去南城啊,”大妈看见周安手中的车票,闲得没事和她搭话,“那儿可远着呢,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吧。还是你们年轻人身体好,坐一宿能抗得住。不过省钱也不是这个省法啊,以后买卧票吧,你们大学生买火车票不是能优惠很多的吗。”
周安睁开眼,转头对她笑笑,平淡地说:“我不是大学生。”
怕她发现自己眼睛的异样,她说完又继续将头偏向内侧,靠着窗闭上眼。
这一程注定会很艰难。
——
嘉宁公馆从早上开始就闹翻了天。
得知周安“离家出走”后,佣人们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傅明琛在周安的房间里颓丧了十几分钟,接受了周安要离开他的决心,然而他并不接受周安离开他的做法。
周安不能离开他。
他给周安发消息打电话,周安一直拒接。
傅明琛调出了嘉宁公馆当日的监控,知道周安凌晨两点多离开的家。他在盛怒之下,开了守大门的四位保安。
傅明琛在嘉宁公馆的时候从来都以一副儒雅的模样示众,怒火攻心的样子让众人惧怕。
他掐掉助理询问他何时上班的电话,联系了张凤洁。
周安在京城关系紧密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张凤洁。
在上课的张凤洁接到傅明琛的电话轰炸,隐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借口肚子痛在上课中途溜出来。
“安安吗,”张凤洁电话中就能听出傅明琛压抑着暴怒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她早上快八点钟的时候联系过我……不过什么也没说……”
“什么!”张凤洁震惊道:“她离家出走了?!”
“嘟嘟嘟——”傅明琛挂了电话。
张凤洁试图给周安打电话,回答她的是一阵忙音。
傅明琛记起他在周安的手机上安装过位置追踪器,当时是为了避免周安在外面走丢时安装的。他带着一丝侥幸打开,却看到周安的行踪停止在A大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