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拿出一个新的档案袋,打开来,交给元怡,“俞兴啊,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记着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愿自家企业拿捏在外人手里。”
听到这话,俞兴不免惭愧,元怡把股权转让书拿给俞兴看,已经签好了,换句话说,这份合同早在一年前就生效了,华靓自成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俞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向老早就把股份转给了华靓。
“你们俩到现在也不容易,虽然也想投机取巧,但心思不坏,走的路也坦荡,我信得过你们。”若是向阳能有他们半分明智,他也不至于下此狠手。
“现在我把股份给了华靓,你们也都清楚了,希望你们以后,能把华靓当成自己的女儿对待,照顾好她,她是个懂事感恩的孩子,你们好好待她,给她许个好人家,俞家就是她的娘家,这股份相当于还给你们俞家了。”
向老嘱咐道:“这件事不要声张,等我死后,自会有人公布,你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
元怡点头:“我们明白。”
如今向阳手里已经拿到了一份假合同,暂时不会对华靓下杀手,等他死后,就靠俞家人撑着了。
这是他能为华靓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向老交代完后,便离开了医院,佝偻的背影透露着辛酸和落寞,倾尽一生,遗憾终了。
楼道里,俞行远正在盘问俞行恒。
“视频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
俞行恒:“我不知道。”
这么爽快,那一定是知道了。
俞行远:“是你发出来的?”
俞行恒:“不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做这种事,这不是打我们自己的脸嘛,虽然有向家和沈家打头阵,但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那好歹是你的主场……”
“闭嘴,别瞎扯。”俞行远打断道。
俞行恒坦白道:“我承认,我知道这件事,但真不是我做的,我想告诉你来着,爸妈连句话都不让我说,而且我知道你订婚的时候,场地都布置好了。”
俞行远眉头紧锁:“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阻止。”他的确想取消婚约,但也不至于通过败坏一个女人的名声来达到目的,这非君子所为。
俞行恒:“就我出去透气的时候,哥,你可不知道,咱爸咱妈快气死我了,我说这婚不能订不能订,他们就让我闭嘴,还不信我说的话,他们还打我你知道吗,咱爸打的可疼了……”
“说重点。”俞行远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俞行恒:“就我在花园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什么视频要放在大屏幕上,但黑灯瞎火的,我什么也没看清,我也不知道会是那样恶心的东西。沈金说的果然没错……”
俞行远快速理着思路,今天的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推动,纵然俞家没受到最大的损害,沈向两家也不会就此罢休:“沈金?他告诉你的?”
俞行恒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绘声绘色五官都是戏:“沈金之前总骂我,别看他小,牙尖嘴利的,满嘴污言秽语,他就是嫉妒我,嫉妒我哥比他哥有本事,他说你只配娶沈刚玩剩下的破鞋,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故意气我,我拿着板砖就拍了过去,现在想想,哎呦,他这是给我通风报信呢。”
俞行远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结果呢,你没拍死他?”
俞行恒嘿嘿一笑:“没,我就吓唬吓唬他,你不是不让我惹事儿嘛,我可是守法好少年。”
“最后一个问题,那人有什么特征,曝光视频的那个,仔细想想。”
俞行恒回忆了回忆,“嗯……没什么特征,应该是个人。”
俞行远抬起大长腿,一脚踢在他的翘臀上。
“哎呦,我的哥,我真没看清嘛,黑灯瞎火的,我又不是透视眼。”
第二天,经过一晚的发酵,向晚沦为了整个名媛圈的笑柄,俞向两家的婚约也无疾而终,向家算是倒了大霉了,丢尽了面子,连带着向笛都抬不起头,沈刚作为小视频男主角,也给沈家带来一把热度。
向阳眼瞅着到手的俞行远没了,只能将目标放在沈家上,既然向晚和沈刚的事暴露了,何不顺水推舟,若是能和沈家结成亲家,也是好的。
事实证明,向阳想的太美了,沈送压根儿不见他,沈刚已经被关了紧闭了。
沈刚和向晚整出来的艳俗事儿,无非就是让他们各自的家族丢了面子,没对企业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上流社会豪门世家恰恰看重的就是面子,沈向两家这梁子是结上了。
俞行远第二天按部就班的去上班,没受太大影响,也许有人会以为他被向晚背叛,心情会不好,实则并没有,没有爱,哪来那么多情绪。
没了步步紧逼的婚约,父母也不再一意孤行,他反倒一身轻,只不过那曝光视频的人让他很是疑惑。
她的心腾干净了
元旦那天,向老病危,华靓和杨之涵急匆匆的赶去医院,抵达医院时,向家人俞家人全都在,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人。
华靓跪在地上,握着向老的手,向老还算清醒,留着一口气,只为亲口告诉她,他隐瞒多年的真相。
“华靓,爷爷对不起你……”
华靓早已哭的泪流满面,明明前段日子还挺好的,他们还一起喝茶聊天,她说过元旦就来看他的,今年春节也陪他一起过年,怎么突然病危了。
“爷爷,你别走好不好。”
她就只剩他一个亲人了。
向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刚把她带回向家时那样,他妄想着隐藏一切罪恶,以为收养华靓就能弥补。
“华靓,你还记得你父亲是谁吗?”
父亲的姓名,她已许久没有提起过。
“我记得……”
她的父亲养过飞入苍穹的雄鹰,骑过驰骋原野的野马,守护着边境线,恪守着心中的信仰,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
华闻天,是她的父亲,边境巡逻队的一员,死在恐怖分子的枪下,流的是英雄的血。
“对不起……是爷爷,害死了……你的父亲。”
向老咽了气,留下一句足矣摧毁华靓心理防线的话。
什么叫她的父亲,是他害死的。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明明是向爷爷见她孤苦无依才把她带回向家的,他是她的恩人啊,怎么会是她的仇人。
她的父亲,是死在恐怖组织的枪下。
向老已经被推走了,向家人也散去,华靓还跪在原地,呆呆的不知所措。
病房外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站在华靓身边,蹲下身来,拿出一张照片。
路远问道:“这是你父亲吗?”
华靓看向他手里的照片,刚去向家时,她每天都会翻看爸爸妈妈的照片,后来被向晚一把火烧了,她再也没能看见过爸爸妈妈,她都快记不清了。
她抢过路远手里的照片,放在心口,“爸—爸。”她哭的快要窒息,紧紧握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骑着野马,一身迷彩英姿飒爽,手臂上立着老鹰。
一旁的杨之涵抱住她,站在一旁的俞行远,心口隐隐作痛。
路远道:“孩子,我们找了你很久,你的父亲,是个英雄,而你,是英雄的女儿。”
十年前,华闻天死在恐怖组织的袭击下,他们找到了华闻天的妻女,可三年后,华闻天的妻子去世,年幼的女儿下落不明。
“向远洋,代号虎鲸,曾是那群恐怖分子中的一员,也是他夺走了你父亲的生命。”非法走私,□□,边境交易,一直在逃,发家致富后做起正经买卖,谁也没想到向远洋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逍遥了这么多年。
向远洋,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向爷爷的名字。
他死了,一直以来,她奉为恩人的人去世了,她应该难过,可是,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恩人,突然变成了她的杀父仇人,还死在了她面前,她该难过,还是该开心大笑。
她的仇人死了,害死她父亲的仇人死了……
华靓又哭又笑,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这一切,路远的到来,揭起了她关于父亲母亲的回忆。
她曾坐在父亲肩头眺望远方,曾坐在家门口,等着父亲回家。
爸爸会说:“靓靓又在门口喂蚊子吗?”
回家后,妈妈早已准备好了饭菜,一家三口,温馨幸福。
她会躺在妈妈的怀里,听爸爸讲雄鹰和野马的故事。
爸爸承诺,等她长大了,会带她去看能飞入万里苍穹的老鹰,会带她骑自由驰骋的野马,会陪她在草原上数星星,会一直陪着她和妈妈。
可是,她的爸爸,是个不守信用的人,一句承诺都没有兑现。
他走了,走的悄无声息,也轰轰烈烈,扔下了她和妈妈。
后来,妈妈也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华靓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在医院时,她就已经哭晕在杨之涵怀里。
醒来后,她已在杨之涵临江花苑的房子里。
她望着天花板,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没有几分钟,杨之涵便推门而入。
“华靓。”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毫无反应。
杨之涵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企图给她一点安慰,他什么都没说,躺在她身侧,抱着她。
不久后,华靓躲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三天后,向远洋的葬礼。
华靓没去。
俞家人找到了她,告诉他股份的事,还有要认她做干女儿的事,她一一回绝,她什么都不想要,任何关于向家的人和事她都避如蛇蝎。
华闻天昔日的战友们也时常接济华靓,路远曾是华闻天的上级,有意向将华靓收养至路家,但华靓不肯。
自那以后,华靓很少说话,杨之涵看出她有抑郁倾向,便趁着年假带她四处散心。
直到春节前夕,华靓总算恢复正常。
杨之涵带她回了杨家,正式介绍给家人。
意料之外,杨熙对她的态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冷硬,比起订婚宴时草草相见,这次见面更加正式。
这个春节,她依旧寄人篱下,但比起过去的十年,她多了份心安。
“靓靓,帮我拿一下福字。”杨之涵道。
华靓拿起福字,递给他,他踩在凳子上,向她伸手,白炽灯打在他的侧脸,他像坠落人间的天使,带她逃离深渊。
手腕上的情侣手链,映着晶莹的灯光,闪闪点点,像无形的手铐,把他们铐在一起。
阖家欢乐的日子,电视剧上播放着春节晚会,年夜饭丰盛可口,华靓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饭菜。
杨之涵端起红烧肉直接往她碗里扒拉,笑说道:“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妈特地给你做的。”
韩君瑶微微笑着,语气温婉带点责备:“瞧瞧你,没点儿餐桌上的礼仪。”
杨之涵:“都是自家人,是吧,爸。”
杨熙淡淡道:“嗯,多吃点。”
“谢谢叔叔阿姨。”华靓小声道。
韩君瑶是个很温柔的女子,杨之涵很像她,一顿饭下来,杨家人对她都很亲切。
晚上,她早早的回到了房间,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已经充满了,她打开手机后,才发现俞行远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
向远洋去世后,把她托付给了俞家,俞家想收养她,同样她父亲生前的那位领导,也想收养她,她一一拒绝。
对收养这个词,她退避又恐惧,不愿再寄人篱下,这样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当世界上和她最亲最亲的人去世后,她就不该再奢求亲情,别人的家终究是别人的,硬融进去,无非就是厌人伤己,遍体鳞伤。
如果当初能稍微懂事点,不那么傻的以为还可以拥有一个家,不跟向远洋来向家,她的生活或许能平淡一些。
她回了俞行远一个电话,响了两声他便接听了,这是她自三年前那次后,第一次主动打给他,她的心很平静。
六年的暗恋,她用了六个月的时间释怀,杨之涵是藏在时间里的良药。
俞行远:“华靓,你去哪里了?今天去你租的房子,你不在。”
华靓:“在我男朋友家里。”
俞行远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低声道:“在他家里过年吗?”
“嗯。”
俞行远:“嗯,那……新年快乐。”
华靓莞尔:“新年快乐,俞行远。”
通话还在继续,两边却没了声音,谁都没有挂断。
最后还是俞行远先开口了,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把她带出深渊,一次次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华靓:“你没有错,从来都没有。”
向远洋有罪,向晚有错,向笛有错,向阳有错,向家所有人都是共犯,唯独俞行远没有错,那时,他似神明,为她带来了唯一的希望。
“这七年,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希望,如果不是你,我或许早就死了。”
死在阴暗的偏院里,死在炽热的阳光下,死在茂密的高树下,死在那场大火里,死在捕兽的陷阱里,死在尖锐的飞镖下,死在沈刚的折磨中,死在冷言冷语网络暴力中,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死在冰冷的池塘里。
因为有他,她活到了如今,她会记念他一辈子,不再以暗恋的名义一厢情愿自我感动,而是把他当做给她二次生命的人。
“俞行远,谢谢你。”
俞行远:“华靓,你最近过的好吗?”
摆脱了向家,拥有了爱人,应该过的很好了吧。
可此时的安逸,是用接近八年的痛苦挣扎换来的,到最后,连她最尊敬的人都成了她的杀父仇人,那时,她一定很无助很痛苦。
很遗憾,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很遗憾,没有足够的身份为她遮风挡雨。
华靓回应:“很好。”她看清了方向,遇到了永恒的暖阳,等到了爱她的杨之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