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回想起他最开始认识自己时，那样卑微又讨好的语气，哪怕是现在，他对态度差的服务员说话都十分温柔和气。
“我觉得你是一个聪明、坚强，很有勇气的人！”舒筠带着强烈的感情对李澄梧说出这句话时，对方却一改苦闷的表情，笑了出来。
“好像老师给的评语哦。”他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将头转向别的方，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
片刻后，压抑了情绪，李澄梧咳嗽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对舒筠道：“快回去吧。”
舒筠将头靠在他的胳膊上，软声道：“嗯。”
轻柔的雪一片片落在两人走过的路面。
他没有说一句恳求确认关系的话，她亦没有开口要求任何余生的承诺。
但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在烟花转瞬即逝的热烈绽放下，牢牢紧牵的双手回答了一切。
*
新年前一天，舒筠一大早就从家里溜了出去，爸妈问她去做什么，她只说落了新成员在外面。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舒筠像从昨天回来开始，就十分奇怪。但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
李澄梧难得还在睡着懒觉，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穿着拖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是舒筠时明显愣住了。
“你怎么过来了？”
“快跟我回家，一起过年。”舒筠不管不顾，拉住他的手就要将他往外拽。
“等，等一下！”李澄梧好不容易挣脱了她，吓得往后倒退好几步：“来真的？”
“当然了！你以为我昨晚在和你说笑吗？”舒筠双臂叉在胸前，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李澄梧皱眉思索了片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先让舒筠进来等他换衣洗漱。
昨天晚上，在舒筠家楼下的时候，她就试图拉他上去，但李澄梧知道舒筠只是一时兴起的冲动，骗她上楼之后，就赶忙溜了。
没想到她今天又找上门了。看来这个女人执着起来，真的半点不比自己差。
他换了一件黑色的长衣，围着长围巾，还穿了靴子，看上去就像个民国时期的人一般。
“你这衣服好有年代感。”舒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摆弄了一下李澄梧脖子上的围巾，又摸了一下这件大衣，最后给出了定论：“好像我爸爸那个年纪才会穿的。”
“嗯，这就是我爸爸的衣服。”
“为什么？”
他替她将额前散落的碎发顺到耳后，温柔道：“这样显得成熟点。而且…穿老爸的衣服，好像他在我身边一样，不会紧张。”
“你可真是个傻弟弟。”舒筠拉过他的手，放进自己衣服前面的大口袋，握紧。
“放心吧，以后有我在。”
“你好强势哦，聪明姐姐。”他故意用娇柔做作的语气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舒筠听李澄梧喊姐姐，一下子脸就红了。她“哼”地一声将他的手从口袋扔了出来，自己往前跑去。
“等等我，别跑太快！路滑……”
看着李澄梧像个老父亲一般操心，舒筠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明年我买一辆新车好了，这样以后方便接你。”她边骑脚踏车，边扭头对李澄梧说。
“自己需要才买啊。”李澄梧放慢了一点车速，带着教育的口吻：“等会儿再说吧，路滑，跟在我后面慢慢骑。”
“知道啦！”舒筠欢快道。
她好像回到了十几岁时，无忧无虑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会和亦柠一样，整天幻想自己喜欢的男生要怎样怎样。
可是后来呢，亦柠居然爱上了她最讨厌的学霸季柯凡。要知道，当初她是趁季柯凡不在的时候，在讲台上模仿他说话腔调，并且在众人面前吐槽他的人。
舒筠看着李澄梧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和自己小时候画的王子，有那么一点点重合了。
他似乎在前面哼着什么歌，舒筠隐约能听得到。那个熟悉的音调，一度让舒筠迷失了自我，险些撞上李澄梧。
好在两人还是顺利抵达了小区门口。
舒筠狐疑地看了李澄梧一眼，趁着还有一段路，立刻问道：“你刚在唱什么歌？”
“哈哈，不告诉你。”他侧身躲过她伸向自己脖子的手，指着她故意生气道：“多大人了，幼稚…而且，你碰得到吗？”
李澄梧说罢，摆正了身子，舒筠便将手伸到了他的脖子后面，冷得他龇牙咧嘴。
第27章
“哈哈哈…”舒筠放肆大笑起来。她似乎又想到什么事情，一下子不能自已，断断续续说道：“我记得，以前季柯凡总是叫亦柠小矮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亦柠，得跳起来才能够得到季柯凡的脖子啊。”
李澄梧轻笑一声，“他们那是最萌身高差。”
他一把揽过舒筠的腰肢，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楼下时，他顿住了脚步，对怀里的舒筠柔声道：“好啦，到了，你快回去吧。”
“什么？你不上去吗？”舒筠扭了一下身子，十分不乐意。
“我也很想上去见见叔叔阿姨，但是，我今天什么都没有准备。而且，今天是新年，是你们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你可千万别任性，坏了我在他们面前的印象。”
他一番劝说下来，舒筠热情退了大半，只是痴痴看着地面，嘴角立刻就拉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给我安全感。但是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我答应你，年后随便哪天都可以，但是今天不行哦。”
他板正她的脸，又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啄了几下，惹得舒筠因为痒痒而笑出来。
“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过年。”
她想表达出，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嗯。我知道啊。”李澄梧眼睛忽然变红了，他克制住了感动，只是催促她：“快上去吧，不然我可要把你拐去陪我过年啦。”
正磨蹭时，舒筠忽然看到楼上，自己家阳台探出一个头来，那不正是爸爸吗？！
在他看下来的一刻，舒筠往楼道方向走了两步，将自己遮在了视线盲区。
“快上去吧。”李澄梧微笑着对她摆手。
舒筠这才依依不舍往上走。
一进家门，爸爸就守在门口，笑嘻嘻看着舒筠：“闺女，刚才在楼下的那个男生是谁啊？”
看来，这件事非得交代清楚不可了。
“有情况？”爸爸跟着她进到里面，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我晚点再和你们说！”
舒筠急忙躲进了房间里。她给李澄梧发消息求救：
——怎么办！还是被我爸看到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回复了一张这个城市银装素裹的照片，还感慨有些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直到舒筠险些要炸毛，才又收到回复。
——撑住。过了今天再说。
于是舒筠只好开始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是吃。
守岁的时候，她开始向李澄梧抱怨。
——都是你，害我今晚吃了这么多。
——好好享受你的新年吧～
李澄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如是回应，手边还摆着两本习题。对于他来说，过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只要不刻意去想，很快就会度过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
舒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戴上耳机之后，立刻给李澄梧拨通了电话。
——那你也得陪我一起守岁吧？
——嗯。
他其实是高兴的，这样被牵挂着的感觉。
——某人之前不是说，要弹吉他给我听的吗？
——哈哈。我记得啊。
李澄梧抽过身边的吉他，舒筠那头听到了琴弦波动的声音，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小紧张起来。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想听什么？
——随便。
李澄梧思考片刻，舒筠听到了《海口》的前奏。
她靠在床上，在听到他唱第一句歌词的时候，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以为，他只是会弹吉他。
可是为什么，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安心。简直就像是，商君本人在唱歌给她听一样。
一曲终，舒筠急切地开了口：
——你，你唱歌真的好好听。特别像我以前喜欢了很久的一个网络歌手。
——是吗？
他明知故问。
——对啊。可惜，他已经隐退了。
她的话里带着不舍和遗憾，李澄梧听出了这里面的意思，但他并没有急着表现什么。商君的世界，是他自己的世界，或许和她分享这个世界，现在还早了一些。
——你还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
他觉得这个点，她应该很困了才是。想必是为了陪自己，才勉强撑着。
——都可以，你唱什么我都喜欢。
——那你躺好，盖好被子哦。
他温柔的叮嘱，而这样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某种魅力，让舒筠乖乖照做。
——你唱歌时的声音，和平时…好不一样的感觉……她絮絮叨叨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沉浸在李澄梧的歌声里，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舒筠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她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只觉得好像是一个悠长的梦。
看了一下桌面的电子钟，7点不到。
她好想见李澄梧。
爸爸妈妈见舒筠起了一大早，都纷纷感到惊讶。
舒筠借口要出去晨跑，她刚才已经给李澄梧发了消息，说要去找他。
满脑子都是李澄梧的声音，李澄梧的样子。
连洗漱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偏偏换衣服的时候却纠结了半天要穿哪一套新的。
舒筠跑到公交车站的路口，却看到远远的，有个人影从对面的公交车站那里走过来。
“李澄梧！”她兴奋地朝来的人招手，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形象。
他走近了，揉揉她跑乱的头发，又停手给她整理了一下，才笑道：“怎么不接电话？”
舒筠拿出手机，难堪道：“应该又没电了，我等不了了，只想出来找你。”
“你吃早点了吗？”他问。
“没有。”她摇摇头，这么一说起来，还真有点饿着了。“你昨晚几点睡着的？”
“你睡着之后，我就睡了。”他撒了个小谎。
“哦…”舒筠并没有怀疑，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我给你发消息没多久，你就到了？”
“你昨晚说要跟我一起吃早餐啊。”他提醒她，并拉紧了她的衣领，叮嘱道：“今天有点冷，先去吃点东西吧。吃了会暖和点。”
她竟然都忘记了自己昨天有说过这话，但她昨天似乎说了很多话，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舒筠提议：“去和记吧，从这里走过去差不多就十几分钟。”
李澄梧牵起她的手，拦了路边的出租车，两人上了车之后，他才开口：“去C区那边的王回归灌汤包，你不是一直都挺怀念那家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她并没有对谁提起这件事，除了上次和商君提起过。
“你…”舒筠指着李澄梧，疑惑呼之欲出，却被他一把揽进怀里。
“二十几分钟的车程，你睡会儿吧。”
他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似乎是和她一个牌子的沐浴液。这种熟悉感，让舒筠觉得安心。
“李澄梧。”躲在他怀里的舒筠小声开了口。
“嗯？”
但她只是下意识叫了他一声，就没动静了。
这一觉很短暂，但醒来时却看到了熟悉的环境。
下车之后，李澄梧轻车熟路牵着舒筠往王回归的店里走。舒筠一开始还觉得诧异，但随后李澄梧就给出了解释。
“我小学和初中，都是在这里念的，高中考到了别的学校。”
“是吗？”舒筠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爸之前也在这块教书，但我们家挺早就搬走了。”
她迟疑片刻，看向李澄梧：“我们以前，不会见过吧？”
“不会。”李澄梧微微一笑，停下脚步来看着她：“我要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肯定忘不了。”
舒筠脸一红。语气软软的：“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种话了…”
李澄梧搂过她，在她脸颊上轻啄一下，轻哼一声：“快走。”
他今天说话带着一点鼻音，但莫名的更磁性了。舒筠越来越后知后觉，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李澄梧声音这么好听。
穿过一条巷子，再转一个路口，就到了店门口，虽是年初，但店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今天这么忙。”李澄梧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他提前准备好的浪漫，就被这些嘈杂拥挤的人给冲淡了。
“早知道我就买好再去找你了。”
“好啦，先去排队吧。”舒筠拉过他，听着他碎碎念，真觉得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你饿不饿？”他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她。还没等到回答，便又急道：“我先去买点别的给你垫一下。”
“不用…”她话未完，就被他打断。
“乖乖在这里等我，五分钟就回来。”
他说完后，便快步跑开了。舒筠望着李澄梧的背影，不自觉的嘴角上扬了那么几分。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应当是被人关心着，爱着。可以放心去依靠一个人，不用担心会失望，不用害怕被丢下。
果然没过五分钟，李澄梧就提着一袋面包和热牛奶回来了，顺便，还租了一个共享的充电宝。
“吃了这些，我就吃不下汤包啦。”舒筠接过东西，到了一边，让李澄梧排队。
“先吃一点，剩下的给我。”
“这还差不多。”舒筠露出满意的笑容。
等他们终于排到座位时，和老板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前段时间有个网红来探店，导致现在的人流量暴增。但其实老板并不喜欢那些大老远赶过来吃汤包的人，有时候太累了，一句话语气不对，就会被指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