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小时候…”
这声音，这语气，简直和那帮学生背诵要点一样机械得毫无感情，这个可怜的孩子，舒筠甚至开始同情起了这哥们。
爸爸听完对方的语音，急切地拍了一下舒筠的后背，“快回复一下人家呀！约你出去呢！”
舒筠生无可恋地打下一个字：好。
第25章
一家老式的复古餐厅内，舒筠正襟危坐，昨晚天吴泽锐约她来这里吃晚饭，可是看看时间，对方已经迟到二十分钟了。
“你好，请问13号桌的菜快好了吗？”舒筠按下传唤铃，向服务员了解情况。
“稍等，我帮您问一下。”服务员用对讲机询问了后厨情况后，给了舒筠答复：“已经在装盘了，一会儿就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看来，这顿晚餐，得她一个人独享了。
虽然被人放了鸽子，不过舒筠也乐得自在，只是一个人吃两人的分量，她实在有些对付不了。打了电话给亦柠，对方说今天不宜出门。
这个人怪癖太多了，舒筠早已习惯，遂放弃了挣扎。
“算了，能吃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打包回去吧。”舒筠安慰自己。
正烫了碗筷，打算开动，对面忽然定住一个人。
她抬起头，便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冲她笑了一下。
“吴泽锐？”舒筠不敢确定，带着疑问的语气叫了一声，对方点了一下头，继续用眼光打量着舒筠。
舒筠被看得不自在，加上刚退了餐具，现在只好再重新叫一份。
她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对方哈哈一笑，凑近了故意提高语气道：“送一个女性朋友回家，路上堵车，没办法。”
“你有女朋友了？！”
“嗯…准确来说是女性朋友。”吴泽锐语气不屑一顾，“只是了解阶段，也还没考虑好是不是可以作为结婚对象。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你见面吃饭吧。”
舒筠沉默半晌，对他的脑回路一时无法理解。
“这么久没见，我以为你还是小时候的野丫头呢，没想到丑小鸭变天鹅了现在。”他恭维道。
这个人的情商是真的低还是有意而为之？舒筠已经分不清了。
但是看着这和善微胖的面相，怎么也不能让人和渣男联想到一块儿去。舒筠手撑着额头，只期盼快点结束这个尴尬的饭局。
正此时，吴泽锐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低声道：“就在四楼的老餐厅呢，拐角就到了，我到门口来接你吧。”
挂完电话后，他冲舒筠憨憨一笑：“有个朋友来了，我去接一下。”
他相亲还带朋友？！
半晌后，一个长裙摇曳的女生带着玩味的笑容跟在吴泽锐身后，她落座在舒筠对面，反而是吴泽锐坐到了一旁。
“你好呀。”女生冲她微微一笑，以示询问。
舒筠有种不好的预感，千万别说，眼前的这女生是吴泽锐的备胎。
“不好意思，刚在地下室停车，等电梯来迟了几分钟。我是泽锐的妹妹，你叫我梦梦就好。我想着今天就是简单吃个饭，怕你们两人觉得两个人尴尬，就过来凑个热闹。”
她可从来没听说对方还有个妹妹啊…真是想的得周到，还请个人过来把关。
舒筠的耐性已经耗尽，没功夫陪他们做把戏了，她灿然一笑：“那个…我只点了两个人的份。不然，你们吃吧，我就先…还有点事。”
“加菜就好了呀！”梦梦按住舒筠，她的手劲还挺大，舒筠不自然地抽回了手，又听到对方说：“我这个哥哥，有时候嘴笨，不太会说话。不过，胜在是个老实人，你看，不如先相互了解一下？”
“了解什么。”她呆住，双眼呈现放空状态，仿佛上课被老师点到名但却不会回答的学生。
“就是两个人的一些兴趣爱好什么的呀…比如…”
“舒筠。”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梦梦的话，有一双修长的手搭在她肩膀两侧的椅背上。
李澄梧俯下身，姿态亲昵地朝她问候了一句：“我来了。”
梦梦看着对面高瘦的男人慌神了片刻，手不自觉抓了一下衣角，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也带了朋友来啊。”
“是啊。舒筠不擅长挑男人，我来替她把把关。”李澄梧转身拉开椅子，端正坐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吴泽锐。
这个人是天使吗？！每次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舒筠转头偷看了一眼李澄梧，他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被映出好看的弧度，似给整张脸带上几分傲气。虽然只穿了一身休闲装，但整个人看上去充满阳光活力，和吴泽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终究是年轻，各种比对，当下立判。
她在心里大喊：年轻真好！
*
饱餐后，四人在电梯口分别。
梦梦在电梯快上来时，终于忍不住挪到李澄梧面前，她拿出手机，小心翼翼问道：“留个联系？”
李澄梧头也没有低，只是目光平视前方，淡声道：“不了。”
“为什么？”对方想也不想就问了出来。
“我比较喜欢姐姐。”
此话一出，舒筠微微侧了一下身子，但心却砰砰地乱跳起来。
吴泽锐全程黑脸，最后电梯来了，自己下了去，也不理会梦梦，那个想杀人的眼神，让李澄梧看得直想笑。
出了大楼，舒筠终于得以伸展腰肢，外面到底比里面冷了太多，她呵出一口热气，抬头看着李澄梧，满眼欣喜：“你来得可真及时。是亦柠告诉你的？”
“是啊。”他没有否认，又从自己的大衣里摸出了一双皮手套递给舒筠，“先戴上吧，天气太冷了。”
“那个梦梦也太奇葩了，吃个饭对你问东问西的，真是。”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李澄梧低笑一声，站到她眼前故意道：“吃醋啦？”
“切。”舒筠死不肯认，故意转移话题道：“真搞不懂，这个吴泽锐到底是什么人才，要这样出来祸害人。”
“正常人都不会表现成那样。除非他可能已经有女朋友了，但家里人不同意。”李澄梧说完这句话，忽然脸色沉了下来。
他背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对舒筠道：“先走吧，我送你回家。”
舒筠小几步跟了上去，李澄梧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低头看到她脚上穿的高跟鞋，有些心疼地说了一句：“大冬天穿这个，不怕冻伤了脚踝？”
“我妈给我挑的，本来那个吴泽锐说来我家接我的，但是后面又临时说不来，我就自己坐地铁了。”她说得十分无所谓，好像是平常生活中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如果是他，一定不愿意自己爱的人受冻，就算穿得再好看也不要。
两人走到了路口，马路对面就是地铁口了。
李澄梧压住舒筠的手，没有让她过马路，而是拦下了一辆出租。
“你干嘛？钱好多哦。”舒筠生气地嘟囔了一句，有点不肯上车。
李澄梧牵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车门前，往前轻轻推了一下，舒筠只好屈身坐进去，他的手还护在她的头顶，怕她磕到。
她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无非是害怕自己受冻。
李澄梧上车后，报了舒筠宿舍的名字，但立刻被舒筠叫停纠正，他这才想起来，她休假了，已经回家了。
车内空间狭小，舒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扯了扯刚才李澄梧送的手套。李澄梧见她都无聊到在扯着手套的指头玩，便开口搭话：“你爸妈，比较喜欢吴泽锐那款的？”
“啊？”舒筠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听懂之后，无奈一笑：“他们的口味，一向比较奇特。”
“他们比较看重什么？家庭背景？经济能力？”他似乎对于这点比较好奇。
舒筠撇撇嘴，看向窗外，“我也不懂。可能是经济能力吧，毕竟贫贱夫妻百事哀嘛。”
说完这句话后，舒筠下意识咬了一下唇角，她垂下头，忽然意识到，李澄梧是喜欢自己的啊。他问这些，他刚才沉下来的脸色。都是因为，担忧自己达不到她父母的标准，所以，他连外形条件都直接略去没问。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到跨江大桥的时候，司机忽然一个猛刹车，李澄梧急忙护住了舒筠，将她圈在怀中。
司机按下车窗，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大呼：“惨了！前面有警车，可能出事故了。估计要堵上一会儿了。你们是这里下车，我就掉头走了，不下车，再往前开，就要等了。”
“你着急回家吗？”李澄梧问舒筠。但她还没回答，司机就转过身来嚷道：“着急呀！我女儿好不容易休假回家，我还要回去陪女儿呢，这一堵，得耽误个把小时了。”
舒筠和李澄梧两眼相望，都淡然一笑。
李澄梧率先开口道：“那您把我们放在这儿吧，过了桥就是4号线地铁口，我们可以坐地铁。”
“好哟！”司机满心欢喜，还下车给两人开了车门。
下车后冷风迎面而来，两人看到成群结队的人从大桥的人行道缓慢通过。
这座大桥本来在A市就是一个旅游打卡的景点，现在一堵，更是多人了。人一多，上桥后，反而不那么冷了。
江上泛起一阵雾气，在灯光的烘托下，显得整个景点像是电影中，上个世纪的场景一般。
李澄梧握住舒筠的手腕，牵着她挤进人潮中。
第26章
这一段路很长，舒筠望着李澄梧的背影出神良久，恍若隔世。
少女时期，她一直渴望有人将她捧在手心。后来谈了恋爱，发现再多的宠爱也是有限度的。再后来，随着年龄渐长，已经不奢求对方能做什么，只寄希望于不要是个连话都不投机的人。
可是这一刻。
绵延到尽头的人群里，他牵着她的手。甚至于只是绅士地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只是这一刻的独特，都让舒筠心底重新孕育出了希望的种子。
“你冷不冷？”他转过身询问，却看到她眼底晕开浓重的哀伤。
舒筠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许人太多，声音太嘈杂，她没听清。李澄梧解下自己的棉袄给她套上，还把帽子也为她戴好，这下子受冻的耳朵终于不再僵痛了。
“李澄梧，我走累了。”她停下脚步，后脚跟被新鞋磨得脱皮了，实在太痛了。
他背朝着她，单膝跪下。
周围经过的人都慢慢停下了脚步，眼看着这一幕。
舒筠有些不好意思，便弯腰凑到他耳旁道：“不用啦！我们歇一会再走吧！”
李澄梧无奈起身，却是转过来，直接将舒筠拦腰抱起。
“哇！！”周围的人发出一声惊叹，李澄梧却不理会，只是往边上走，每一步都十分稳健。
“你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舒筠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间，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社死了。
“你确定，现在要下来，被大家看到你的脸吗？”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舒筠只得将脸埋得更深了。
好不容易到了桥的另一头，李澄梧立刻拦了出租车，将她抱上车。
舒筠满脸通红，却透过车窗回望到，桥上有许多情侣在上面重复方才李澄梧和她的桥段。
“这些人…”她忍不住出声感叹了一句。
李澄梧上下动了动手臂，开心道：“好像是有那么点用处。”
“什么用处？”
“举铁似乎是有点用处的。”他灿然一笑，还不忘替舒筠摇上窗户。
鹅毛大雪从天上倾泻而下，可以想象得到，明天整个市区一定是一番银装素裹的模样。
舒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雪了，她趴在车窗前，陷入美景中。
车子很快到了舒筠家所在的小区，舒筠在门口叫了停。
但走进去还得要一段距离。李澄梧似乎是犹豫了片刻，付钱的时候余光瞥到舒筠一直在旁边等她，这才决定送她到家门口。
两人走了几步，舒筠明显有些跟不上。当她以为他要再次抱自己时，他却只是伸出手，让她扶着。
“今天谢谢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先道谢。
雪大了一些，过了片刻，舒筠忽然道：“我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之前几年，都只是落点小雪花。”
大雪啊。李澄梧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只是淡然一笑。他叹了口气，看着高深的星空，慢慢开口道：“我老爸去世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雪。也是年前这几天。”
舒筠顿住了脚步，她望着他的脸，但他却不敢再看她。
良久，他从悲伤中缓过神来，似乎是意识到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下提起自己的私事，于是打了个哈哈：“好啦，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我可就要扛不住啦。”
“如果你有话想说给我听，我不介意做你唯一的听众。”她仍旧是看着他，只是眼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感。
“都过去了。”他摇摇头，只又往前挪动了一点。示意她快些回去。
“你喜欢我，却不敢信任我，依赖我吗？”她执拗地站在原地。
有些伤痕，积压久了，一个人终究会扛不住。她曾经一个人扛过来，又怎会不清楚，此情此景，李澄梧待会一个人回去后，面对空荡的房间，是该多难受。
“高中的时候，我爸做生意欠了债，借了亲戚很多钱。原本我要上大学那一年，因为有个亲戚拿的是孩子念书的钱借给我爸，所以，我自己偷偷把他留下来准备给我上大学的钱，还给了他们家。”
“我总在想，其实路不只有一条，也不止我一个人要上学。别人家要买房，要交租，要看病，结婚，念书。爸是在骗他们的血汗钱，如果我不还，可能他们的生活会很艰难，甚至他们其中的一些人，人生都会改写。所以我高中毕业后，打几份工。”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很傻。应该先读书，出来之后才有更好的能力赚钱。但别人是不会听你解释的，至少工作着，一点点的还，总是能让人看到希望的。”
他把希望给了别人，却将自己推入黑暗。
“不就是念大学，就算不去念，我也一样可以拿到毕业证。”
她握紧了他的手。
李澄梧是一个信念感很深的人，如果不是靠着一股气，恐怕他早就熬不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