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拖着疲惫的身躯，舒筠下了地铁也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和亦柠约好的地点。
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坐在位置上东张西望的亦柠。
“哎？这儿这儿！”亦柠起身迎上来，而她的对面坐着两个男人。
果然，她又开始了。
舒筠转身叹了一口气，亦柠已经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我保证，这次一定有惊喜！”
“你的那些惊喜，我实在承受不来。”
“不，这一次，你肯定喜欢。”
两人走到卡座上，舒筠刚坐定，对面的男人就贴心地往她的空杯里倒上了半杯柠檬水。
房东？
舒筠尴尬地接过水杯，一头雾水看着季柯凡，片刻后才明白过来。
“介绍一下！这位是……”亦柠的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君昊打断了亦柠的话。亦柠则是略微浮夸地“哦”了一声，转而看向季柯凡，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显然，君昊对舒筠，比对季柯凡的妹妹，更动心。
这顿饭，季柯凡时不时便要接受亦柠得意的眼神扫射，吃到最后，他简直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直接介绍舒筠和君昊认识。
散场前，亦柠特意嘱咐君昊要送舒筠回家。舒筠本想拒绝，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细雨，她只好上了车。
“你今晚要睡公寓里吗？”舒筠在后座发问。
一声闷雷响彻天际，大雨倾盆而下。
君昊戏笑一声：“你要是害怕，我可以陪你。”
舒筠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君昊从镜子里瞥到她沉下来的脸色，便又道：“和你开玩笑的，我送你过去，就回公司睡。”
“好。”舒筠松了一口气。
第4章
到家之后，舒筠客套地感谢了一番君昊，正要关门，却被他拦住：“你都不请我进去喝喝茶么？”
舒筠抵在门上，思索片刻后，仍旧没有将门拉开，只是淡淡道：“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也行。”君昊满意地点点头，提醒她：“别忘了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她即刻拿出手机通过了好友申请，在君昊面前晃了晃：“我通过了。”言下之意便是，你可以离开了。
君昊识趣地后退了几步，道了声晚安便转身走了
意料之中，他一转身门便锁上了。
舒筠瘫在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耳边响起李澄梧昨晚的那句话：“其实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挺奇妙的。”
他早就知道了君昊是季柯凡的师兄，所以才会说出那句话。
在普通人看来，这几乎算是天赐的缘分了。可舒筠却没来由的有些排斥。
君昊发了一段长文过来：
——舒筠，今天柯凡翻亦柠的朋友圈，和我吐槽她败家，我看到了你们的合照。询问并了解你的一些情况之后，就让他联系亦柠介绍了。
——可能昨天晚上我太直白，吓到你了。
——我想我们之间，还是很有缘分的。
——没关系，来日方长，你可以慢慢了解我。
“缘分？呵……”舒筠自嘲一笑，关闭了对话框。她当初也觉得郑力鸿是她的天赐良缘，可最终，还不是潦草收尾。
A公司的人事发来了消息，问她考虑得怎样了。
舒筠看到消息列表里李澄梧的头像，点开对话框，她回复了一个表情。
但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这么大的雨天，他该不会在送外卖吧？
舒筠洗漱完毕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果不其然，李澄梧回复了她：我刚忙完到家（龇牙表情）。
舒筠打下一行字：你觉得A公司怎样？
这个问题抛出去后，显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舒筠快失去耐心时，他才发来一段话。
——如果你要赚钱，在A公司可以拿挺多的，但是非常累。现在缺人，忙起来的时候，一天都是排课，而且你的上班时间，和大部分人是反过来的。我觉得你可以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顶得住这样的压力。
他很真诚。
舒筠满意一笑，回复了一个赞的表情。
——听你说话这么有条理性，为什么去做一些低门槛的工作？你应该有更好的事业。
她打出这句话，马上又撤回了。
“我真不该！不该职业歧视。”舒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出乎舒筠意料的是，李澄梧用白痴的那个号回复了她。
——家里欠债，我没有选择。
舒筠沉默了。她张了张嘴，环视空荡的房间，一股孤独感浸透全身。
她撕开了别人的伤口，同时也因伤口上散发出来的黑暗而感到压抑。在这个世界上，谁又是真的有选择权呢？
李澄梧想着自己发出的那句话，脱下雨衣时，眼角湿润了些许。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和舒筠诉苦。她的话直撞心怀，长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肯定了他身上的部分能力。
他不需要关心，不需要别人虚伪的问候，因为他同样回应的也只能是虚伪。
舒筠发出一句道歉的话：对不起，无心之过。只是发现你打三份工，心里有些感慨。
——没关系。
他淡淡回应三个字。
这场在舒筠看来本该是深夜的交心之谈，于此处戛然而止。其实她更多的道歉，是对于停电那天，自己冷漠回应李澄梧的关心。
如果她早知道，他如此努力地活着。
那么她一定不会怀疑那一刻他的好意。
这一晚，舒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醒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两条泪痕，但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梦到了怎样伤心难过的事情。
“什么味道？”
舒筠翻身下床，隐约能闻到一股煎蛋的味道。而且这个味道，似乎就是从自己房间的门缝外传来的。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果然听到了锅铲翻动的声音。
“什么情况啊……”
猛地拉开房门，舒筠看到厨房的推拉门半掩着，似乎有人在里面做饭。她身子缩了回去，将自己的门阖上，露出一条缝隙偷看。
没过一会儿，舒筠便看到君昊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站在客厅的长桌前停留了片刻，又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方解下围裙，满意地离开。
这个举动属实将舒筠吓到了。尽管对方只是做好早餐就及时离开了，但这样擅自进来让她感到非常害怕。
舒筠连忙给李澄梧发了消息：你那儿还有别的房子租吗？
李澄梧回复了她一条语音，问她怎么了，周围声音嘈杂，看样子应该在公交车上。
舒筠直接拨通了李澄梧的电话：“房东没有按照合同里写的那样，他又到这个房子里来了。”
“当初合同里写的是整租，只是不能住主卧。我不喜欢居住环境太复杂，更不可能和房东一起住。所以，麻烦你帮我重新找一间吧。”
“成。我这里还有待出租的，一会儿发给你看。”
“下个月吧，下个月我再搬，你帮我找A公司附近的好了。”
“好。”
挂完电话后，李澄梧倒是有些惊讶，她居然真的选择去A公司上班。
舒筠换好衣服后，便收到了君昊的信息：醒了吗？今天是七夕情人节，给你准备了点小惊喜。
“情人节？”舒筠推开门，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小熊猫玩偶，以及一捧棒棒糖做成的花束。
舒筠拿起放在小熊玩偶手心的卡片，上面写着：情人节快乐！今晚有幸请你看个电影吗？
“天呐…”舒筠眉头紧皱，“这都是什么油腻霸总的台词，好像是活在梦里一样。”她全身打了个冷战，拉开椅子缓缓坐下，思考着要不要吃这顿爱心早餐。
“不能和吃的过不去。”
舒筠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饼，没吃两口后，她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不就是楼下早餐铺子上买的么……”
她将筷子伸向旁边的那个荷包蛋，挑了一半放进嘴里，立刻发现了对方根本没有放任何调料。
走进厨房，煎鸡蛋的小平底锅锅被塞进底下放碗筷的地方，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洗，人就跑路了。舒筠将锅抽出来，边洗边摇头：“造孽啊。”
玩浪漫也不该是这么个方式不是？
“至少做完饭，得洗锅！！”
舒筠将洗好的平底锅重重拍在案板上，再看看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水渍的灶台，心里火大极了。
她本以为之前凌晨五点电话轰炸她起床，只为了让她去楼下拿个对方买的爱心包子，已经够奇葩。
现在显然后者更甚。都已经闯进她租的房子，留下一堆生化武器才离开了。
舒筠给君昊回复了消息：抱歉，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不曾想，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君昊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倒是亦柠抱着孩子来拜访她了。
“哇，让我看看，这是谁送的啊？”
亦柠一进门就将宝宝推到舒筠手上，拿起沙发上的小熊猫和花束大为赞叹。
舒筠却视若无睹，只将推车中的孩子抱出来放在沙发上，他稚嫩的小手拽着舒筠的指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怎么样？明年你也生一个？”亦柠坐下来打趣道。
“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哪儿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亦柠有些气愤，深深看了舒筠一眼：“人家对你可是够有诚意了。为了追你，还向我请教了许多。”
果然，这么玛丽苏的事情，也只有亦柠可以想到了。
舒筠伸手抓了一下头发，烦闷道：“你可别再掺和这件事了。我不喜欢他。”
“别。”亦柠握住她的手腕，痛心疾首道：“我是让他给你点个外卖，当然自己送更有诚意，谁知道他这么不开窍。这可不能怪他，谁让人家没有恋爱过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之间真的很有缘分，房东和房客的爱情故事…想想都充满了令人心动的情节！”
“打住。”舒筠白了亦柠一眼，她本想和亦柠吐槽，结果现在还变成了自己的不是。
“哎呀，你不要老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亦柠好心劝说道。
“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怎么知道和人家是不是合适呢？你总是这样，碰到一点问题就难以忍受，可是年龄的问题是很现实的，你没法逃避，再过两年，你只会碰到更差的，难道你要像我表姨妈一样吗？！”
舒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亦柠，只好低头和宝宝玩耍搪塞过去。
她无法接受这样步步紧逼的感情，他们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那个男人甚至都不了解自己，就贸然展开了追求。
亦柠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话说重了，只是当年她表姨妈因大龄未婚，最后一个人孤独死在了房子里。
“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也有我的家庭。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时时陪在你身边了。可是很多时候，我又好担心你。其实我并不是逼着你和他在一起，只是我觉得这个人挺不错，希望你试试。”
“亦柠。亦柠对不起！”舒筠一把抱住了亦柠，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这些年，她每逢不开心，就会找亦柠诉苦，却从未想过她的生活重心早就从个人转移到家庭了。
她们都不再是满腹心事的少女，可她却还怀揣着当年的择偶标准不肯让步。
第5章
亦柠走了后，舒筠瘫坐在沙发上。她拿起君昊送的小熊猫反复看了几分钟，一时间没有思绪，便干脆提包出门。
这期间，李澄梧给她发来了一些房源信息，但却被她告知暂时不换地方了。
舒筠到了A公司，决定先做几天试试看。而当她经过市场部门的位置时，李澄梧恰好抬头。
他还在打着电话，推销课程，说着客套而官方的话。两人相视一笑，舒筠便径直过去了。
办理完入职手续之后，已经是临近中午饭点了。大家一哄而散去了公司的食堂，只有李澄梧还在座位上。
舒筠拍拍他的后背，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李澄梧尴尬一笑：“正式员工才包餐。”
舒筠眨了眨眼，笑道：“不仅是正式员工，还有老板的亲戚。”
李澄梧被她的话逗乐了，一时间只觉得这个女人此刻看上去，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但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一颗浮起的心又重重落下。
“不然我们一起出去吃吧。”舒筠提议道。
“为什么？”他回以疑惑。
“我刚去食堂看过了，实在是不入我眼。”
“嗯，那好吧。”
实际上，能和舒筠一起吃饭，李澄梧还是很开心的。
他们去对面的大厦点了两碗牛肉面。在等餐的间隙，舒筠几度想开口和李澄梧搭话，但都被他的来电打断了。
终于等到他挂了电话，回复完客户微信后，舒筠才看着他微微一笑，一下子竟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不好意思。这几天意向客户挺多，时不时就会有电话进来。”他略带抱歉地抿了抿嘴。
舒筠摆摆手。正好他们的面上来了，于是两人都埋头吃面。
李澄梧将舒筠送到公司楼下，便转身要离开。
舒筠叫住了他：“你不上去吗？”
“我下午不在这里做。”
“你去哪里？”她又问。
李澄梧顿住脚步，认真地盯着舒筠看了几秒，方答道：“我回店里。”
“嗯。路上小心。”舒筠叮嘱道。
“好。”李澄梧点点头，眼底竟涌上不舍的情绪。直到目送舒筠进了电梯，他才出了大厦。
不过是客气而随口关心的一句话，就如此令人贪恋。
李澄梧攥紧拳头，一股强大的无力感侵袭全身。不知道是否因为节日的缘故，他在回去的路上，看到的都是成双入对的人，竟觉自己孤身一人有些许可怜。
舒筠却还在犹豫要不要赴约。
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天色渐晚。
手机在下班前的几分钟响起，舒筠看到来电人，按下了静音。下班后，她才给对方回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