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木讷地点点头。
接下来他们说了一些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
只知道在这漫长的一个多小时里，父母对君昊非常满意，亦柠也解释了因为她和季柯凡约君昊去家里吃饭，才撞见舒筠父母，这才有了一起来看舒筠这一幕。
所有人看上去都其乐融融，亲密无间，只有她，像个局外人。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送走了亦柠、她的爸妈以及君昊。只是最后这个屋子空下来时，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那种无力和绝望，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电话忽然响起，原来是今日听课的心得报告还没交，公司的老教师打电话来催了。
“对不起啊谢老师，我半小时后马上发给你。”
舒筠连连道歉，又赶紧从地板上爬起来去写报告。
登录微信发送报告的时候，才发现亦柠、爸妈还有君昊，都给她事先说过了要过来看她。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回复。
“这些人对我可真好。”舒筠看着手机里的一条条消息，总觉得是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
明明她从小到大的好闺蜜一直都在帮助她，想让她能尽快找到一个爱人。
明明她的父母也一直都非常关心她的生活，也希望她能幸福。
明明现在有个现成的，非常适合结婚的人，看上去也很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那么的让人压抑，痛苦，乃至于想逃离？
舒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一条一条消息回了过去。
但对于和君昊之间的事情，她却避而不谈。
没来由的烦躁占据了舒筠的大脑，她抓起桌上的钥匙，出门去了离公寓不远的烧烤摊子。好几次她经过这里的时候，就被香味给迷得顿足。
想起之前还想约亦柠来试试，但现在看来，只能她自己先来试试毒了。
老板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喜欢和每桌的客人都喝一杯。舒筠等了好一会儿才上盘，她还点了几瓶酒。
不过显然，她连酒瓶子都开不来。老板眼疾手快，三步并两步从另一桌飞奔过来，帮她开了瓶盖，又倒满一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小姑娘，心情不好呀？来，我陪你喝一杯！吃了我家的烤肉，什么烦恼都没有！”
第7章
舒筠看着笑起来肉嘟嘟的老板，忽然觉得他真是太可爱了。
她沉默不言，只是举杯和老板碰了一下。看着老板一杯干了，可她只是嘴角边抿了一点，就放下了杯子。
“果然……”她摇摇头，略表遗憾。
“嗐！小酌怡情！”老板哈哈一笑，抬手晃了晃自己的空杯，便又去别桌了。
倒是个真性情的老板。
舒筠拿了一串烤肉送入嘴中，果然是肥而不腻，唇齿留香。她吃完后闭眼喝了一大口酒，酒精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让人的眼睛变得有些敏感。
几秒后，她因不适将口中的酒吐出，手臂上满是大包。这下子，眼泪立刻刷刷流下。
她是易过敏体质，酒这个东西，一沾就会全身起风团，奇痒难耐。
“舒筠！”
一个听着有些熟悉但又不是那么熟悉的声音。
舒筠垂下头，不肯让来人看清自己的脸。还真是越狼狈越容易遇到熟人，可她只想自己静静地哭一场。
“舒筠……”那人又叫了一声，抓住她的手臂，大惊：“你过敏了！”
她始终没有抬头，直到感应到人已经走了，她才从包包里抽出一包湿纸巾，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一同抹去。
这回只剩下痒了。
啪嗒一声，桌前忽然落下一盒药。舒筠缓缓抬头，看见一张干净的脸。
“李澄梧。”她皱眉喊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药，却是苦笑道：“你还兼职做医生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坐下，熟练地拆了药，并将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她。
舒筠吃了药之后，仍旧忍不住要抓，这回背上、脚上也都起了。她抓不到的后背，李澄梧便伸手帮她抓了几下。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没有半句语言，但却如同熟悉的恋人一般。连抓背的力度，他都掌控得很好。
“我先送你回去吧。”李澄梧看着舒筠说道。
他知道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便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自己先去结账，让她在摊子外等。结账后，又收了桌上的东西，将她点的烧烤打了包，便扶起她往回走。
出了烧烤摊子后，他便放开了舒筠，只是慢步走在她前面。
一路上，他都不曾过问缘由，只是专心走路。
舒筠张着嘴巴大口呼吸，看着地面上李澄梧不断往前迈的脚，一时间眼睛被泪水模糊得厉害。
到了门口，他转过身摊开手：“钥匙。”
舒筠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了他。此刻，她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澄梧。
他果然黑着脸。
进屋后，舒筠站在玄关处脱鞋，一只脚蹭了两下，却是一个不稳差点倒下去，幸而李澄梧转身扶了她一把。
“别动。”他蹲下身子，耐心将她的鞋扣解开。
“谢谢。”她哑着声音轻声道。
“你要不要洗洗脸？”他问。
“嗯。”舒筠垂着头进了浴室，锁上门后，看着镜子里憔悴的人，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态。
忍着痒痒洗好脸，又重新将头发高高扎起。舒筠出去的时候，看到李澄梧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烧烤。
“我的烧烤……”她不满意地嘟囔了一句。
李澄梧将最后一口肉送进嘴里，轻笑一声，“我付的钱。”
她知道他是故意说笑，也不生气，只是在他旁边坐下。目光瞥到桌上的药，她边抓痒，边好奇地看着那盒药，欲言又止。
“我妈以前也这样。”他一句话便带过了所有因果。
“你怎么了？”他又问。
“没什么。只是最近压力有些大。”
“这样的生活还压力大啊。”他嗤笑一声，顿了片刻，自嘲道：“那像我这样负债累累，岂不是要直接跳楼。”
“年纪大了，很多事身不由己。”
“你看着还很年轻。很……”
舒筠打断他的话，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些。”
李澄梧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跟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定睛看向她的双眼：“你该不会在公司打听我吧？”
“我可没这么闲。”舒筠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药效已经逐渐上来，她的身体松懈下去，放开了抓红的手臂，懒懒靠在沙发上。
李澄梧点点头，“倒也是。”他看了一眼手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别：“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舒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等到李澄梧到了门口拉动门锁，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痴痴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我忘记带…”他忽然转身，却撞见她的眼神。
两人都慌忙朝旁看去。李澄梧低头上前，将她脚下的那袋吃完的烧烤垃圾收了，喃喃道：“这东西放房间里容易招蟑螂，我带下去扔了。”
“李澄梧！”舒筠喊了他一声。
她起身，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社会主义好青年日行一善。”他打了个响指，潇洒转身离开。
良久后，舒筠才走过去将门反锁好。
很晚之后，她浏览网页，发现商君又给她留言了：
——小粉丝，今天想听什么歌？
——我跟人打赌输了。嘤嘤嘤。
幸运之神总会一而再再而三眷顾她么？舒筠会心一笑，回道：——这么晚了，还是算了吧，你早些休息。
网页那头的人看了她的回答，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献殷勤了。可他却还舍不得，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情人节后的第一天，恢复得如何？
舒筠惊讶于商君竟然会这么关心自己的感情生活，难道他被自己吸引了？她翻了一下自己的主页，除了自己的头像是用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网红，貌似也没有任何其他吸引人的地方。
她继续往下翻，发现自己两年前发的第一首歌，商君曾经听过。那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开会员，不能隐藏自己的访问记录。
“不懂。不懂啊……”
舒筠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换了个头像，才回他。
——今天很惨，但是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弟弟。
原来她只当自己的个弟弟。李澄梧握着手机手机往床上倒去，满床的书硌得他腰疼。过了一会儿，他惊讶地发现舒筠换了个爱因斯坦的头像，便一下子又坐起来。
——你怎么换头像了？
果然，他果然问了！舒筠双眼放光，露出邪恶笑容。
——不想用网红照骗了。
李澄梧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琢磨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好，便直接下线了。
而舒筠看到商君头像黑了那一刻，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的举动，似乎是正好印证了自己心目中的想法。
于是舒筠告诫自己：人无完人，只粉作品。
那天过后，商君没有再给舒筠发消息。倒是君昊一战成名，直接打开她爸妈的心扉，惹得他们说什么也要舒筠下次休假时，带君昊一起回家吃个饭。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他没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为什么还要让我带他回家？！”
午休时，她在阳台外大声质问父母，得到的却永远是不在一个频道的回应：“嗨呀，那也得感谢一下他照顾你，把房子给你住呀。你这傻丫头，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他照顾我什么了？房子我租的，租的！我付了钱……”舒筠还没说完，妈妈便扔下一句“我不管，你必须回来。”便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却还要赶回家吃饭。舒筠气得脑袋冒烟，连午饭都没吃，整个下午人看上去精神恹恹的。
这些天来，她已经对君昊十分冷淡，甚至义正言辞拒绝他不下过三次，没想到对方却越挫越勇，完全不像是会放弃的人。
下班后，舒筠刚出大厦，远远地就看到君昊在入口栏杆处等她。同事结伴回家，还对她笑道：“魏老师，你男友又来接你啦！”
她只得咬牙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同事不语，掩嘴笑去，剩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正愁着要不要从另一个出口走，君昊已经看到了自己，并朝自己走来。
“舒筠。”他冲她招手大叫。
舒筠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舒筠姐，走吧。”
她转过身，李澄梧骑着摩托车停在一边，他手上还提着一个头盔。
“哦，对。”舒筠打心底松了一口气，这下说话也有底气了。她看着君昊道：“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我晚上还有事。”
“小李。”君昊朝李澄梧笑了笑，转而问舒筠，“什么事？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不用了，小事。”舒筠接过李澄梧手里的头盔，也不顾自己穿的是长裙，直接往上一跨，催促道：“快走吧，别耽误了！”
李澄梧转回身看了一眼舒筠，伸手扳正了她戴得歪向一边的头盔。随后他放下遮风罩，又对君昊点头示意，便直接拧了油门绝尘而去。
舒筠吓得抱紧了李澄梧的腰身，心中却莫名感到开心。
第8章
李澄梧载着舒筠到了隔壁区，在一处青年公寓楼下停了车。
舒筠抬头，看到这栋建筑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她看向李澄梧：“你带我来，是想让我租在这里吗？”
“嗯，是啊。”李澄梧往前走了几步，介绍道：“这里原本是要建一个酒楼的，后来酒楼老板欠债跑了，于是债主就用原来已经建好的空壳子改装成了青年公寓。倒是比原先还赚钱。”
舒筠呆在原地，她对李澄梧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不过我不喜欢这种一个房间里塞下一个家的地方。”
舒筠的话让李澄梧愣了片刻，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继续道：“如果住这样把所有东西都塞在一个房间的地方，我当初就不会回到家乡了。回来，就是因为想有一个正常的家啊。”
一个正常的家。
或许她只是想住得正常一点吧。若非为生计漂泊，谁又愿意蜗居呢？
舒筠靠在摩托车旁，看上去像极了陈旧年代里的封面女郎，复古而优雅。她抬头看向李澄梧：“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像我这样的客户。”
李澄梧返回她的身边，他摇摇头，“是我猜错了。像你这样的客户……需求不是这个。”
“不过。我可没把你当客户。”他的眼睛很亮，在微亮的天际下，显得如此暧昧。
“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我当姐姐。知心姐姐。”舒筠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我倒是没有哥哥弟弟，独生子女有时候还挺孤独的。”
“嗯，好啊。姐。”李澄梧甜甜叫了一声。这是在那次商场之后，他再一次这么叫舒筠。
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你这车还蛮帅的，没想到你还挺有品味。”
舒筠拍了一下车身，点头感慨了一句。没想到李澄梧也诚实，他戴好头盔，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偷偷告诉你，这是我借的。”
“嗤……”舒筠又是想笑。她跟着上了车，埋头又想了想，还是对李澄梧交待道：“房子还是得重新找一间，唉……”
为了报答李澄梧对她两次的解救之恩，舒筠决定今晚下厨犒劳一下他。
只因为他在路上说了一句：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了。
舒筠在网上买好了食材，两人到家的时候，刚好送到。本来对于舒筠会做饭这件事，李澄梧是略带怀疑的。但是看到她熟练地剖开鱼肚，扯下内脏，他反倒有那么些敬畏了。
“你可真是个贤妻良母，谁娶了你一定很有福气。”李澄梧边洗菜边奉承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