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先生顿时就喝上瘾了,忍不住又跟那秀才要了许多。
一开始还是一坛一坛要的,怪不好意思的。后来他发现那个秀才家里什么都缺,就是酒多,也就不客气了,如今已经到了每天都要一坛的地步。”
林织云被吓到了:“状元红可不便宜啊?白鹤先生每天都要一坛的话,那他给钱吗?”
“他是愿意给的,可是别人不敢收啊!”沈君川无奈道,“你也知道书生都是十分重视名节的,外头又有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你想想你爹跟你讨酒喝,你能跟你爹要银子吗?”
林织云摇了摇头:“但是这个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虽然谁都知道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可是从孝道来说却是一模一样的。虽然说白鹤先生拿的多,要付银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谁让他经常指点那个秀才呢?他指点过那个秀才,就算是那个秀才的先生了。
如果那个秀才收了他的钱,那外头肯定就会有人说那个秀才不要脸,连自己的先生也不尊敬,居然敢跟先生要钱。”
沈君川无奈道,“时间长了以后白鹤先生也发现不对劲了,他就不敢跟那个秀才要酒喝了。可问题是这种时候,那个秀才也不敢不给了呀。”
“这又是为什么呢?”林织云很不理解。
“因为白鹤先生算是他的先生啊,对他有恩的先生喜欢酒,而他家里最多的就是酒,这种时候他不把酒奉上,也会被人说道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秀才的家里生怕不给酒了,白鹤先生就不教他们的儿子了,所以一坛一坛送得十分勤快。”
沈君川无奈道,“说起来白鹤先生有些后悔了,他觉得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连想收场都不好收场,如果当初他没有得寸进尺的话就好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林织云笑道:“既然白鹤先生已经后悔了,那同样的错误他应该不会再犯了吧?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对着我得寸进尺呀。”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再犯了呢?人性的事情怎么都说不好的。”沈君川耸了耸肩,“你知道吗?当年我们沈家出事的时候,二房的人就后悔极了,说以后再也不会出去赌了,以后不管什么都听我们大房的,再也不敢擅作主张了。可是后来嘛,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他们说的这些话有哪一条是办到的?”
“这倒也是……”林织云又道,“可是白鹤先生人挺好的呀,不是那种卑劣之人。”
“他人的确挺好的,只是有时候你对人也不能太好了。你一直对他好的话,他就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像那个经常给他送酒的书生一样。
我知道你刺绣不容易,越是不容易就越应该好好珍惜。你想想要是白鹤先生看上了你的刺绣以后,让你一天交出一件绣品来,你岂不是都没时间赚钱了?”
“哪有那么夸张?”林织云哭笑不得,“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不需要跟我危言耸听了。除了生辰贺礼平了,平日里不会随便送给他东西的,这样行了吧?”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沈君川点了点头。
林织云听到这句话越发的哭笑不得,她觉得沈君川好像经常会说这句话。
虽然这家伙每回都说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但他明显就是不肯相信自己会有分寸的嘛,同样的事情可以同时叮嘱好多遍的。
不过林织云心里也清楚这事,沈君川担心自己的表现,她又不是那些不识好歹的,不会因为沈君川经常说同一件事情,就觉得沈君川烦人。
很快就到了白鹤先生的寿辰,虽然这只是一个平常的生辰,白鹤先生也没有想过要大办。
但是他在府城的名声很不错,所以哪怕他没有怎么宴请其他的客人,但这一天他家里还是来了不少人。
白鹤先生就觉得来了这么多人有些烦,因为他住的院子挺小的,招待十几个客人就差不多了,这一下子来了七八十个,让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了。
“真是的,我都说了我是天生的闲云野鹤,一点都不喜欢被束缚,我根本就不会收弟子,他们怎么听不懂人话一样的天天往我这跑?”
白鹤先生絮絮叨叨的跟沈君川抱怨,“你说这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可是我的生辰,在我的生辰都要跑过来给我添堵的人,绝对是跟我有仇的吧,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求于我啊!”
“可如果她们平时来找先生,先生也不乐意的吧?”沈君川没忍住,戳穿了他。
“你这个臭小子一点也不可爱,比起你媳妇可差远了!”白鹤先生抱怨道,“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吗?你跟着你媳妇这么久了,怎么就没学会她的善解人意呢?”
“那没办法,是我天生反骨让先生失望了。”沈君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算了算了,看在你有些才华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白鹤先生摆了摆手,“那边好几个老头子都来了,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吧。”
沈君川往白鹤先生看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白鹤先生口中的老头子全都是府城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啊!
这些老前辈里成绩最差的都是二榜进士,最好的则是一个考上过榜眼的,只是这位榜眼的心眼过于实诚,不适合做官,很早就退下来,专心研究学问了。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人想拜那位榜眼为师,不过那位榜眼挑了一个性格与他几乎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做了弟子,师徒俩就继续在深山老林里专心研究学问了。
听说今年那位榜眼的徒弟进京了,所以这位榜眼才开始出来跟人走动了。
沈君川还听说这位榜眼与白鹤先生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因此有不少人过来找白鹤先生,也是为了让白鹤先生帮忙引荐其他老前辈的,这位榜眼就是最受众人欢迎的老前辈之一。
不过白鹤先生天生一副坏脾气,不管别人怎样巴结他都置之不理。
沈君川虽然受了白鹤先生不少恩惠,因为最近林织云为了白鹤先生寿礼天天熬夜的关系,沈君川最近也天天跟白鹤先生呛声。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都这样跟人呛声了,对方居然还要给他引荐这么多老前辈!
那一瞬间,沈君川忽然有些羞愧。
第120章
白鹤先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原本就是个怪脾气,被外头那些人捧多了,腻烦得很,就觉得沈君川这样说话听起来更顺耳一点。
当然了,脾气再怪也没有找骂的道理,白鹤先生也是觉得沈君川确实有几分才学,才会这般欣赏他的。
沈君川的那点才学,在府城其他老先生的眼里并不算什么。
沈君川的文章以逻辑严密为主,内容也比较务实,再加上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引经据典时得心应手,策论的分数通常都不低。因此考试的时候他还是很占便宜的。
但这年头能够被称为才子的,无一不是诗词歌赋上特别有天赋的,沈君川在这方面的天赋就少了些。
因此提起才子的时候,别说在府城里了,就算在县城里都很少会有人提起沈君川的名字。
毕竟书生们出去聚会的时候,一般都是填词作诗的,哪里会有人当场写篇策论呢?
沈君川也觉得自己的诗词写得都不怎么样,因此那些文会他也不爱参加了,时间久了,他在书生之中就更没有名气了。
也有几个与白鹤先生较好的老先生看过沈君川写的策论,他们都十分惋惜,觉得沈君川的诗词要是再写得好一些就更好了。
白鹤先生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可惜的,人各有所长,不能因为沈君川在诗词方面没什么天赋,就说人家没有才华,起码沈君川在改造器具上很有天赋啊!
不过这样的天赋大部分读书人都是看不起的,白鹤先生也不明白他们看不起什么。
他只觉得沈君川往这方面发展的话,日后应该会有不小的成就。
因此除了时不时给沈君川看一下策论以外,白鹤先生还经常搜罗一些跟机关有关的书送给沈君川,希望沈君川能早日将他的木鹤做出来。
不过别人欣赏不来沈君川的才华也好啊,这年头好苗子大家都是抢着要的。别人都欣赏不来,正好便宜了他。
白鹤先生名声不小,这天徐博闻也跟他交好的,几个学子一起过来凑了个热闹。
徐博闻远远地就看见沈君川一直跟在白鹤先生身后被白鹤先生引荐,给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徐博闻震惊极了,怎么也没想到沈君川居然还有这种造化。怪不得沈君川看不上尚恩书院的,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靠山。
这沈君川的运气怎么那么好?阴差阳错的娶到一个能赚钱的美娇娘也就罢了,结果居然还能认识一个这么有名望的夫子?
听说白鹤先生是不爱收徒弟的,也不知道沈君川是以什么名义跟着他的。不过不管是以什么名义跟着他的,沈君川现在都赚大了。
徐博闻觉得自己,从前运气不算好,毕竟一直都过得很穷苦。
不过他们家运气也不算太差,虽然之前穷苦,可是林青山的确帮了不少忙。
后来因为有林青山的临终嘱托,徐博闻的求学之路也一直十分顺畅,徐博闻还以为自己会这样顺畅一辈子的,结果成亲后,他就事事不顺了。
反倒是沈君川从前一直比他倒霉,成亲后日子越来越顺。
不过沈君川还真不是东西,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他们俩还沾亲带故的。
自己有了尚恩书院的门路,还主动给沈君川引荐,结果沈君川有了白鹤先生这样的门路,却根本没有告诉过他。
徐博闻已经忽略了自己将尚恩书院的事情告诉沈君川,根本就是目的不纯。不过就算目的不纯又怎么样,不还是给沈君川提供了一条门路吗?
可沈君川怎么就不记得回报他呢?
徐博闻很不甘心,想着既然能在这样的场合看到白鹤先生,那他就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他与沈君川关系虽然不好,但暂时借着沈君川攀上白鹤先生应该也是可行的。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君川再讨厌他,也不能直接给他没脸吧?
“沈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徐博闻一脸热络地上来打招呼。
他这一路过来,挤开了不少人,紧紧地挨在一群老先生身后。
沈君川不由挑了下眉,没想到徐博闻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凑过来。
不过也是,白鹤先生的人脉还是很广的,徐博闻此刻凑过来要是给这些老先生留下个好印象,那日后在府城的路也能走得更顺畅些。
“今日是白鹤先生的生辰,前来的人数不胜数,我会在这儿又有什么奇怪的。”沈君川淡淡一笑,并不想与徐博闻多说什么。
徐博闻要是有办法攀附这些夫子,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沈君川并不会给他使绊子。
不过如果徐博闻想要他帮忙引荐,那可就打错算盘了。徐博闻应该不至于那么脸大吧?
白鹤先生听了沈君川的话,不由在沈君川脑门上拍了一记:“你这臭小子,不需要谦虚的时候瞎谦虚什么?”
沈君川捂住脑门,莫名其妙地看着白鹤先生,他到底谦虚什么了?这不是事实吗?
虽然他是白鹤先生特意邀请过来的,在府城也一直受到白鹤先生照顾,这关系的确不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略过的。
可是他与徐博闻又没有什么关系,没必要事事都跟徐博闻解释清楚,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好端端的打人家孩子做什么?”有一个老先生笑道,“你看这孩子茫然的样子,明显就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怎么就不知道我在胡说什么了?不对,我哪里是胡说了?我只是让这臭小子不要胡说而已。”
白鹤先生吹胡子瞪眼,“我已经喝过这小子许多杯茶了,也教了他不少东西,怎么都算得上是他师父了吧?他居然连这点自觉都没有的吗?”
“师父?”沈君川愣住了,“他什么时候拜白鹤先生为师了??”
“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师父?”白鹤先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怎么会呢?先生愿意收我为徒是我的荣幸,只是……”
只是之前都没有提过这一茬呀,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哈哈哈,小伙子不要见怪,你师父就是这副德行,天生就是不会说好话的。”另一个老先生笑道,“他肯定早就想收你为徒了,偏偏又觉得自己开口掉面子,所以就哄着你一直给他敬茶,想让你自己提出来呢。”
原来是这样吗?沈君川目瞪口呆,他完全看不出来白鹤先生有过这个念头啊!
虽然他经常会怼白鹤先生,可是白鹤先生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吹胡子瞪眼的,与其他老先生的慈爱截然不同。
沈君川还以为白鹤先生其实不怎么喜欢自己,只是看重了自己在机关方面的天赋。
结果原来白鹤先生早就想收他为徒了吗?而他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站在不远处的徐博闻听到这一切,脸都极度的扭曲了。
沈君川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被白鹤先生帮助也就算了,白鹤先生居然还想收沈君川做徒弟?
这样的事情自己却是小不敢想的之前他只是想着借沈君川的关系跟白鹤先生沾边,到时候也好找一个不错的先生。那先生比不过白鹤先生也没关系,只要比大部分人强就可以了。
可如果沈君川都能找到白鹤先生这样的师父,那他又怎么能够将就呢?
徐博闻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找到一个比白鹤先生更好的先生,绝对不能被沈君川比下去,免得沈君川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在他头上。
“既然今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来了,那一会二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行一个拜师礼吧。”
“是啊,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只老鸟居然也要收徒弟了,这家伙之前藏的够深的呀,一点口风都没给我们透露,好像怕我们会抢他徒弟似的。”
其他老先生觉得白鹤先生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毕竟沈君川虽然品性学问都还不错,可这家伙不会作诗啊!
这些老先生会欣赏策论写得不错的学子,但他们更喜欢文采斐然的学子啊!只有白鹤先生也是个不爱作诗的,所以才会看上沈君川这样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