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像一只鸟儿似的伸开手臂,浅荷色的裙摆像鱼尾似的散开,素淡的脸上,空茫而又寂灭,没有恐惧,也没有欲求,安详的仿佛入睡。
一个水性绝佳的人,死在水里,仿佛一场安静又决绝的自毁。
她要放弃自己,放弃这个世界,也放弃他。
……
那无声无息又惊心动魄的死亡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拷问着他的良心,让他这半个月寝食难安。
荣时不擅长安慰,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他也不会低声下气的哄人。林鱼从未违背过他,以至于他现在面对不肯吃药的小妇人束手无策。
“你的身体气血亏虚,需要滋补,不然容易生病。”
他干巴巴的讲道理,尽可能温柔了神情,再次把药递过去。
平心而论,这是林鱼失忆了也会觉得审美观受到冲击的男人,那面庞极为标致又有神韵,但眉眼之间多有留白,矜贵之余便显出疏冷又不可亵渎的气质。
但——再美的脸也无法抵消药物酸苦。
她把药碗甩开,恼道:“我说了不要吃了,你也不能强迫我。”
瓷碗碎裂,药汤倾洒出来,烫红了男人的手。
丫鬟闻声进来收拾,却怯怯的退回脚步。
荣时的面容已然冷了下来,颦蹙的眉峰间露出为难的神色。
失忆前的林鱼总是很温柔又很勤快,她明明出身乡野,从未接触过复杂的人事,却能把偌大国公府搭理的井井有条。明明没有接触过贵族士绅,却学会了所有规矩礼仪,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从容得体的贵妇。他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她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但现在却成了诗酒花茶样样来得的才女。
她的身上潜藏着庞大的能量,总是在跃进,在蜕变。荣时见到的她永远都乐观积极,温柔活泼,从不流泪,从不抱怨。
失忆后,她才显露出焦灼和脆弱,她终日沉默着趋光而坐,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冷淡又不安的神情,尖尖的手指凑着腮帮,透漏出能量被耗空的疲弱。
她再也不像以前一样迎接他,筹备饭菜,准备衣物。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荣时心性孤绝,并非贪恋温暖与柔情之人。他只是觉得棘手……面前任性的小女子如此陌生,以至于他完全不知如何应付。
以前的林鱼实在过于乖顺了。
第2章 . 亲近 记忆没了性子也会变吗
林鱼其实有点怕他,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陌生又美丽的男人。
身边的下人说她是落水后失忆的,脑袋撞在了石头上。
她本身水性娴熟,落水后撞上顽石,很可能是被激流冲击的。但宫廷太液湖会有这么湍急的水流吗?
她觉得自己伤的蹊跷。
可惜,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这男人这国公府都好危险,要离得远远的。
她凑着下巴看室外紫燕归巢,余光里看到荣时拿手绢擦净手上药汁。那细瘦的骨节仿佛玉雕牙琢,沁出淡淡的红。
荣时淡声道:“你不想恢复记忆了吗?身体好了精神才能好,气血充足,头脑才能清醒。”
“你的以前,有人关心有人在意,你自己踏踏实实走过的路,认认真真对待过的人都值得你记起。忘记过去,是对自己的背弃,也是对身边人的伤害。没有记忆,没有过往,你要如何认识自己?”
言辞恳切,娓娓动听。他总是很擅长讲道理,但林鱼不像是听进去了。
荣时的眸光随着她的视线转向室外,院子里花褪残红,梁上燕子筑巢。轻巧的鸟儿倏忽来去,呢喃嘤喁,偶尔互相梳理羽毛,巢穴里卧着它们的雏儿。
“你知道它们去年育成了多少只小燕儿吗?”
林鱼下意识的扭头:“多少?”
荣时轻笑:“你得自己想起来。”
林鱼不上钩,荣时便又妥协,“你吃药,我现在就告诉你。”
丫鬟识趣儿,又送一碗药过来,林鱼不愿再同他磨下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现在可以了。”
她想着能看到男人自以为得逞的蠢样,但是没有。男人的脸色并未和缓多少,他凝眸看着房梁,语气平淡的道:“去年这里没有燕子。”
林鱼气结。
她并非一定要知道有多少只燕子,只是想尽快打发了他,结果仿佛自己被戏弄了。
她干脆上床躺下,用行动表示赶人。
林鱼对恢复记忆并不热心,她也不喜欢庄重严肃的国公府,她觉得过去的三年肯定不怎么快活,否则也不会她每次努力回想就脑仁发疼,心口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