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见她如此不悦，他收回伸出的手。静坐在床沿低声辩解。
“你又想瞒住我什么？瞒着我紫瑶一事还不够么？你就不能对我坦诚吗！？”
“小蓝。这次不一样。这次的事，你不知道比较好。”
“什么事情我应该知道，还是不应该知道不是都该让我选择吗？为什么你总是帮我决定我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如果你的选择是对的，那我们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吗？！”她咬着依然苍白的嘴唇举头强忍泪水，不想再次因他流泪。
“小蓝……”
“羽儿，你感觉如何？”
玄冥离开后，九重就一直躲在木屋外偷听两人对话。
见气氛颇佳，九重本以为两人终于可以破镜重圆，岂料两人以紫刃一事蓦然争执。
在蓝羽说出日后会后悔的话语前，他赶紧入室打断喋喋不休的争执。
“小九。”熟悉的红衣映入眼帘，她红着眼眶把脸埋入他的怀里。“好多了。小九，我想回家。”
九重轻揉她的发顶，瞄了铁青着脸的青虹一眼，在心里叹息。
唉，看来这次没那么容易挽回。
“好，好。你服下药我就带你回去。不然你可承受不了我宫殿里的仙气。”
她接过丹药，连水都不喝就把药咽下。离开前并无回眸施舍青虹一眼。
当他轻声唤她小名时她举起双手捂住耳朵，不想被他声线里的真心和思念拨动心弦。因为那会让她心软，会让她后悔自己方才说话的语气，会想放下过去投入她最喜欢的怀抱里。
五个月了。她依然胆小如鼠。依然是一只惊弓之鸟。
一回到宫殿九重便把她扔进房里，一边气呼呼地厉声训话，一边温柔的拉上被褥，细心把脉检查。
“小九……对不起。”十指攥紧被褥边缘，半张脸藏在被子底下的模样楚楚可怜。
“别说话了。歇歇。”见她满脸的歉意，他无法铁起心肠继续说教。只能无奈的抚摸她的额头。
“小九，我想去魔界看看。”
“紫刃邀请你下去吗？”九重眯起双眼，温柔的手僵直在半空中。
“嗯。”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魔界的风景，她耳濡目染。不过，曾经她只是个来去匆匆的过客。紫瑶生长的地方，她心生好奇。
“你去了魔界就没有人可以护着你了。即便是本尊也不能随意进入魔界，否则会打破两界的和平。再说，魔界是孕育紫瑶的地方，她的元神可能会轻易突破我暂时设下的封印。你不要命了吗？”浓密的眉毛微微凑近，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虑。
“我……”可是去魔界是她唯一可以忘记青虹的办法。即使她无法忘记，可至少她不会被熟悉的风景撩起两人甜蜜又痛心的回忆。
“若你执意过去，我不会阻止你。出去看看世间有多大也好。不过你一定得让本尊彻底摧毁紫瑶的元神。凭着你的仙力和修为，你应该不会在魔界遭遇什么危险。而且紫刃那小子好像也挺关心你的，应该会好好照看你。对了，他让夜风差了一封信。”
趁她开口前九重抢先一步说，“明天再看吧，现在你得好好休息。”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把紫瑶元神一事告诉小刃。他真的很喜欢紫瑶。一万年了，依然思念着她。”每当他提起紫瑶，她都有全盘托出的冲动。
“告诉他有何用？”
“身为紫瑶的弟弟，他有权利知道她的一缕元神还在世上，寄宿在我的身体里……”
“你想要他做出什么反应？”
“我……”她不晓得。所以至今依然无法坦诚。
“若他知道实情，就会夹在你和紫瑶之间。一边是他最爱的姐姐，另一边是他心仪的女生。那你是要他选择牺牲自己的姐姐，或者牺牲心仪的女子吗？你是想折腾他吗？”
“可是如果我把紫瑶的元神毁了……”
第五十二章
“对他而言紫瑶已经死了一万年。即便她的元神再被销毁，他也不痛不痒。在他的世界里紫瑶本已不存在。若你今日告诉他事实真相，他就必须做出选择，面临再一次失去血肉之痛，或失去你。两种选择只会让他饱受无谓的煎熬。坦白从宽真的有必要吗？”
“小九说的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抿嘴无奈的点头，倦意开始涌上，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睡吧。好好歇息。信我就放在桌子上了。你醒来再看。”九重把紫刃的信放在圆桌上，弹指熄灭灯火，点上安眠香木方关门离开。
“青虹，你再不努力挽回，本尊就无法为你求情了。紫刃出现的时机对你而言，真的太差了。”他低声嘀咕，实在不忍见这对有缘人落得无缘的下场。之中也带着一点私心。
若她真的跟随紫刃去魔界，直到彻底忘记青虹之前她都不会回来。若她真的一生都无法放下青虹，只怕九重再也无法见到蓝羽。虽然心里非常不舍，可他更不愿见她备受折磨。唯一可做的只有支持她的任何决定。
约莫过了六个时辰，蓝羽才精神饱满，体力充沛的掀开被子。抬眸一望，映入双眸的是桌上的信笺。
“对了，紫刃的信。”
字里行间充斥他的担忧。
她挥笔写下几行简短的回信转述自己的状况，让他安心。
“魔界一事……”笔杆挨在眉宇的皱褶间，闭眸沉思。想了许久方动笔。
‘魔界一事，我仍需一些时日细想。恐怕近日不能与你会面。先行道歉。不过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离开前做出抉择，亲口转告。请你耐心静候。’
今日她起得稍晚，夜风早已离去。她只好拦下正巧经过的狼神，拜托他把信转交给夜风。
“对了。紫刃的礼物……”
她向寒裴要了精美的冰丝布，除了准备膳食外，都关在房里真心为他缝製手掌大小的精致锦囊当饯别礼。
想起他酷爱雷虎，她选了金色的丝线在雪白的布料绣上虎斑的花样，以紫色的绣线绣上刃一字。一针一线都带着她的心思和祝福。
以她的手艺，不过一日刺绣已成。第二日锦囊已制好。
可是魔界一事，她还未做出抉择，只好继续待在殿里抱头苦思，唉声叹气。
第三日她在柔软的床榻上滚了一天，仍苦恼万分。
“小九……”
“无需多问。”
“哦……”
九重的答案只有一个。留在仙界。
她轻叹，欲回家探娘。可不巧她有事出门，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她望向天际苦恼的哀声叹气，毫无目的的游荡。
一个弯角，一个摔跤。睁开双眼环视身边景物时方惊觉她人在花岛。回眸一瞥才发现脚跟勾到的不是随处可见的小石子，而是发动跨界门的阵石。
这就是天意吗？亦或是过于思念此地，才会不自主的归来？我该去，还是该留？
趴坐在草地上瞻前思后，最终还是决定留下。
她拉起衣摆，小腿伸入冰冷的湖水里，搓揉斑斑淤痕的膝盖。
“小蓝。”
呼唤她的声线总是如此柔情。平静的心湖总会泛起涟漪。
“你总是跟随着我吗？”
她知道她若留下，青虹一定会现身。
“只要你进来花岛我就会收到感应。”他离她十步之遥，深怕只要迈前一步她就会逃离。隔着一段距离总比无法相见好。
“我知道。你把结界修改了。结界的主人不再是紫瑶，而是我。”
即使机会渺茫，可青虹只能恳求天公作美，有朝一日她会发现他下的功夫。他心底的真心话。
或许上苍怜悯他的遭遇，或许他们本是有缘，他的恳求得以回报，九重无意的为他开了一片生机。
“如果我一直没发现，那怎么办？”
在九重教她的众多仙术里，她领悟的最快的就是结界之术。可这门法术是在他们分离后九重才教她的。若那日她没喝醉，她根本不会发现结界里蕴藏的玄机，也不会因此动摇。一个简单的术法在她心中植下一朵花苞，一朵相信青虹真心的花苞。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直到你发现我的心意为止。”
“如果我一直都没发现你所做的一切，你会永生永世的等待吗？”
浸泡在水里的纤细小腿轻轻摇晃，溅起细碎的水花。
“只要有机会，我都不想再错失。小蓝……”他再次柔声呼唤她的小名，鼓起勇气向着她落寞的背影迈开几步。
“……”听见枯叶踩在脚底嘎吱嘎吱的响声，她的双腿不再摇晃，背脊变得僵硬。
“我可以靠近你吗？小蓝。”五步之遥。
她垂眸凝视开始散去得涟漪沉思。最终选择忠实自己的心意，微微点头。
青虹快步迈进，连衣摆也没拉就伸入池水里。动作之大溅起两柱白花花的水花。他与她挨身而坐，一伸手就能把她拥进怀里的距离。只要稍稍摇摆身子肩膊就能相依相偎。
可她对这个距离不予置评，算是默许了吧？
两人坐得靠近，却不吭一声。
蓝羽沉默地望着悠然自得游来游去的鱼儿。
青虹不住窥望她变得略微成熟的侧脸。
过了许久，蓝羽才张开金口。
“小刃……他叫我随他回魔界。”
说出这番话想听到的是何种回复？挽留？放弃？恳求？
青虹呆若木鸡，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魔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是玄樱胡闹的时候吗？他怎么没听说？
“你答应了吗？”
她苦恼的闭目摆头。
“我还在考虑。”
“若我求你留下，你会留下吗？”青虹试探性的问道。
“我……”
醒醒吧，蓝羽。选择过去魔界不就是为了离开他吗？如今为何还想征求他的同意？
“我不知道……”
青虹双拳握得煞白，咬牙问道，“你喜欢上紫刃了？”
这问题无需多加思考已能回答。
“我喜欢和他相处，可是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就像好朋友吧。”
双拳放松了力道，稍微松了一口气。
“若你真的随他回魔界，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樱桃小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好一阵子，可依然理不出一句话。坐在一旁的青虹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看着反映在湖面上的倩影耐心等待。
“我不知道。可能一会儿，可能几个月，几年，可能一辈子。”
“一辈子！为什么？你不喜欢紫刃那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辈子！？”方才的释怀维持了不过十秒，内心就被狂风大浪扳倒。
心乱如麻的青虹激动的攥住她的双臂，把她扳向自己。
晴天般的眼瞳带着一丝迷茫。他还有机会把她留下！
“因为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忘记你啊……”迷茫的眼神蒙上了雾水，浓密的睫毛在眨眼间沾上了小水珠。
“为什么要忘记我！？”
弦嘣的一声断裂。紧抓着娇弱身子的双手无力的落下。
“因为记住你好痛苦。”
说好不再为他而哭，怎么还是泪流满面？蓝羽，你真没用。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心上人变了泪人儿，让他心里揪成一团。身为罪魁祸首他根本无法说出一句安抚的话，只能搂着她瑟瑟发抖的柔软身躯，一遍又一遍的吻走睫毛上的水珠。
“小蓝，你讨厌我了吗？”
“如果我能够狠心讨厌你，那我就不必选择离开了。”
若她选择离开，抛下的不止青虹一人。她必须抛下家人、九重、睡莲和玄冥。难得的缘分都必须切断。就只是为了他一人。付出的代价无比沉重。
可除此之外她不晓得如何才能放下他。
“小蓝……不要离开仙界好不好？好不好？”搂着蓝羽的臂膀收得更紧，彷佛想要把她捏进他骨肉里，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青虹……”心想这有可能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的拥抱，她放任自己依偎在他怀里，玉指拧着他胸前的衣裳，露水般的泪珠应声而下。
尝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她心里冒出一个疑问。
我是不是不该选择放下？除了离开，我可有其他选择？
“若你心里还有我，那你为何不回来我身边？”千思百虑，依然悟不出个中道理。
夜深人静时她偶尔会溜出宫殿，坐在瀑布旁望着魅惑人心的月光发愣，眼眸带着雾水，低声的呼唤他的名字。即便唇舌倔强，心里依旧思念着他。爱恋从未转淡。可她就是打死不愿回去他的身边。
“我怕……”
“怕什么？”
“受过一次伤就够了。再多一次，我会受不了的。”
撕心裂肺的痛此生一次就足够。而且在她心中，紫瑶才是他的永生。她不是。
“小蓝。”他心疼的亲吻她的额头。“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不会。相信我……”
“当日你也曾说你不会让我受伤，会好好照顾我。可是……你还是让我遍地鳞伤了，不是吗？”
隐瞒了转生之事，隐瞒了紫瑶之事，还践踏了我的一片真心……
“再也不会发生了，小蓝。真的……”
九重精心准备的安神香薰都无法与他身上的檀香味更能让她安心。她咬着唇，即便心如刀绞依然靠在他怀里。
“小蓝，你要怎样才愿意相信我？”
凉风吹起，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小黄雀在枝头上吱吱的啼，在水里摆尾的鱼儿啪蹋一甩，湖面发出哗啦的浪花声。唯独蓝羽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也想盲目地相信他。可是每次忆起痛心切骨，以泪洗脸的日子她就心生胆怯。脑海里不时浮现紫瑶和他亲密的画面。每每想要踏出一步总会立刻撤回。战战兢兢的不敢迈前。
若他们的相遇没那么早，或许她可以果断的选择毅然离去或投怀送抱。可她年幼的心灵根本无法承担这般苦痛。遇上了挫折就变得懦弱无比，优柔寡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