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总是说着想要放下，心里却日夜思念着他。不愿放弃，却也不愿追随。
“难道你要我亲手把紫瑶的元神打散，你才愿意相信我吗？”青虹的语音里带着颤抖。冷峻的双眸悲痛的合上。
“不是！”抬头一瞥，紫色的双眸失去了曾经的光辉，留下的只有惆怅。
“不是……我怎么会强求你做这样的事。若你真的下手了，你也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青虹了。”
她深爱他的用情至深。即便那让她吃了很多苦头，可那就是青虹。若他本是薄情之人，她根本不会喜欢上他。她又怎么舍得逼他掏出心扉。
“那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啊，小蓝？没了你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她带着迟疑的纤纤玉指缓缓伸出。半响，指腹才传来他脸庞的温度，感受到他凸出的颧骨。
他果真消瘦了不少。
青虹的身形本属纤瘦修长，和魁梧的玄冥正相反。
昨日在睡莲的婚宴上他穿着宽松，层层叠叠的华服。即便身形消瘦也不显眼。可当下如此靠近的看着他的脸，蓝羽惊觉他落魄许多。俊俏的脸庞毫无光泽。脸颊微微陷下，轮廓的菱角突出，双眼底下的乌青格外刺眼，紫发显得有点枯燥。
“我不知道……”
没了他的日子，她也过得不好。过了那么久她仍未习惯孤身醒来的寒凉。他无所不在的气息成了她唯一的抚慰。
气息……
忽然想起昨日的对话，她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守在我身边？”
“嗯。我一直都陪着你，小蓝。虽然你看不到我，可我一直都在。”他攥住贴在脸上冰凉的小手，闭上双眼，下颚微蹭她白嫩的手心。
“为什么？”
“担心你，想见你。我好想你啊，小蓝。即便不能说话，只要能见你一眼，也不会如此难受。”
“其实我一直都感觉到你的气息。只是不敢多想……”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固执倔强的认为自己只是紫瑶的替代品，是为了唤醒紫瑶的祭品。先见和偏见令她不敢多想。只怕爬得越高，跌得越疼。
偏偏他的气息一直在身边。每当她捕捉到他的气息时，都会告诉自己那都是假象。
“小蓝。留下，好吗？”骨节分明的手指撩起落发，温柔的拨到她耳后，就像从前一样。“好吗？”
第五十三章
“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他沉默无语，只能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温热的唇贴在她的发顶。
希望她会从这个拥抱感受到他的真心。
希望她会回心转意回到他的身边。
她寸步不移，双手依然拧紧他的衣襟，嗅着那安心的檀香味。
两人不发一语，贴近身躯，仿佛回到从前，就像中间的种种未曾发生。
花岛湖畔，美人依偎怀里，手执伊人之手，一语不发观赏美景。
可他们心里都知道如今已物是人非。人虽还在，可笑容不在。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浪漫，不怕受伤，豁然去爱的女孩儿。
虽然小木屋还在，可里面已了无生气。
虽然青儿和晓云仍然每日自动自发打理房间，可女主人早已不在府内。
虽然他总让厨子分毫不差以她的食谱製作点心，可味道总是差了一点。
她也少了一个切磋棋艺的伴。连最爱的琴，若不是为了祝贺睡莲，她也不会再碰。
婆娑起舞之时也少了最赏脸的观众。
她的手心变得空荡荡的，再也没有执手之人。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习惯就好，只要习惯就会好了。可是她生活里已经失去了动力，只是习惯了习惯，习惯了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欣然接受一切，习惯了自欺欺人的生活。
可躺在他怀里的蓝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当下一般什么都不做，单纯的靠在他怀里，听听鸟啼的声音，闻着花香，无需特意对话的日子。
连他的心跳声也觉得特别悦耳。
“青虹……我该回去了。”不知不觉天已变色。蔚蓝的天空已被夕阳染红。
“嗯。”可他还是不愿松开臂膀。
好久，真的好久没这样抱着她了。
“我真的该回去了……”她的双手仍挨在他胸口。
“再多一分钟，好不好？”一词一汇带着苦苦的哀求。
这让她怎么狠心挣开自己最爱的臂膀呢？
“嗯……”
残阳渲染的天际在时间流逝下被黑夜笼罩。闪烁生辉的星星点缀着深邃的黑。直到夜铃花盛放时他们才不舍的分开。
“听说你今天来找我了。”
归家的路上，蓝羽正巧遇见前去树上宫殿找她的寒裴。
“娘。”一把抱住笑容可掬的寒裴，把头埋在她脖子里，投入另一个让她安心的胸怀。
“怎么了啊？”寒裴轻拍她单薄的背脊。
一声娘叫得如此可怜兮兮的真叫人心疼。可终于等到她愿意摘下面具对她撒娇，也觉得释怀。女儿在他们面前伪装了那么久，假笑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愿意露出真情。
“我们去那儿坐下吧。我们两母女许久没有好好谈心了。你啊，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她拉着寒裴的衣袂，像个小孩儿般，踏着小小的步伐尾随在后，在一棵大树下盘腿而坐。
“娘，小刃叫我随他回魔界。”纤细的手勾着寒裴的胳膊，小脸挨在她肩上。
“你想去吗？”她轻拍女儿的头，问道。
“我想忘记青虹……”
“真的？”
“我……”她想起方才相拥的时光。
不发一语，沉默的相依相偎。安定心神的檀香。他的味道。
“不知道……”
“你们的事我从不过问，可是九重尊上也算是透露了一点。没想到第一次喜欢上人就摔了个头破血流，成了惊弓之鸟。不过，羽儿。你还这么小，难道你真的决定孤独终生？”
“娘，我，我不知道……”
“听说有些人宁愿选择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也宁可不主动追求自己最爱的人。因为他们害怕受伤，可也不想孤身度日。高傲的狼神总笑说这种人没骨气，怕事。对狼神来说爱本该就是轰轰烈烈的。怕是连你也被这种观念束缚，才会这么裹足不前。可娘也是过来人。娘也受过伤。娘明白你的感受。”温暖的手轻拍她滑顺的手背。
“爹爹伤娘的心了？”她无法想象爱妻如命的夜翰竟会做出此事。
“那时我们年轻气盛。虽然两人满怀热情，可只会用斗嘴吵架的方式相处。免不了言语上伤害对方。”
“你们会斗嘴？我无法想象。”自她懂事以来，眼里的两人是一对过分恩爱的夫妻。在孩子面前也毫无保留，总是打情駡俏，互动亲昵。让人脸红心跳。
“不管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只要和你爹扯上关系我就很容易动气。他也不遑多让。性格大剌剌的，一点也不体贴。一气之下，我差点下嫁雨神。可最后还是被你爹求回来了。”
“雨神？”
“他当时身负重伤，在狼神岛里养伤。是个温文儒雅的上神。”
“哦。那，爹是怎么求你的？”
“他拼了命抓了一只独角兽回来，说要当作聘礼。你也知道独角兽的性子，才不愿意随他下山当聘礼。他为了抓它，丢了一个胳膊，养了两年才把胳膊生出来。见他为我不顾生死的模样，我就认命了。”
“那你们是因何吵架的啊？”
“他吃雨神的醋，而我也不喜欢他和一个九尾狐交往过深。就这样吵得一发不可收拾。两人对彼此说了伤人的话。虽不是本意，可最终两败俱伤。
虽然我们一同长大，可你爹年少时的性格可和现在差多了。那时他是个贯彻男人有泪不轻弹主义的人，更不愿把情情爱爱说出口。所以我一直都认为只有我自己动情了。再加上那时他还对我说若我有那九尾狐十分之一的柔情就好了。我，唉……”
“娘那时应该很伤心吧？”
过了那么多年，只是忆起，心还是会揪起来。即使她晓得那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的姻缘早已注定，可还是会感到郁闷难受。
“嗯。偶尔想起还是会对你爹耍脾气。虽然他一直待在我身边，可他从未说过喜欢我。听了他说的那番话，我伤心透了。以为他喜欢上了九尾狐，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关系，我才打算放弃。
而雨神虽然是个软弱的文官，可还算风度翩翩，是个俊美的才子。而且他很会哄我，也很照拂我，所以那时我曾想过若无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就嫁给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吧。至少会一直有人疼爱，而且即使被伤害了，也不会感到如此心疼。”
“……”蓝羽睁着玲珑大眼，觉得眼前的寒裴有点陌生。
“狼神的确是英勇善战的一族，也不怕死。可是因为用情至深至切，在感情里软弱的人可比你想象中多了。只是嘴皮子硬罢了。毕竟受伤只会流血。敷了药，吃了丹就会好。即便疼痛，也就痛一段日子罢了。可是情伤……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情伤无药可治。而且当你天真的以为都过了，伤口都好了，疼痛会突然袭来，让你难以呼吸，嘲讽你的天真。当下你才发现伤口还在敞血。正眼瞧瞧时发现伤口变得比以前更深，更大。”
寒裴把蓝羽拥进她怀里，疼惜的揉揉她的发顶。这孩子真的伤透心了。明明自己是这么喜欢青虹。可越喜欢受到的伤害就越大。年纪还那么小，就被爱情如此折腾。
“不管你做任何选择，娘都会支持你。你还小，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不过，娘只怕你会后悔。每个人的相遇靠的就是机缘。如果你让铺成好的缘分从你手中溜走，那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若你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可是，若你还在犹豫，那你该好好想想，你为何不舍。而你真的能抛下一切么？”
“娘……”
“嗯？”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青虹。”颤抖的十指拧紧腿上的衣袍。
“我知道。”
“我也很想，很想他。”
“娘也知道。”
“可是每次见到他我的心都好疼。心都会揪成一团。我好想冲上去抱住他，可我也害怕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挣扎的滋味很痛苦，很心酸。每一次哭起来都觉得心口被谁攥得紧紧的，无法呼吸。总是哭到睡去，打湿着脸庞醒来。下决心放弃他时又会想起曾经开心的日子。可是一想到开心的日子又会想到失去时的疼痛。”
“可是羽儿，若你选择放弃，你必须面对永生永世的失去。若你可以接受永远不见青虹，那你大可毅然选择放弃。可是我觉放弃只会折腾你自己，那……又何必呢？
当下你因为害怕受伤，不敢直视他对你的真情。倘若他最终选择放下这段感情，那你会后悔吗？如今你依然在挣扎，因为你知道你还可以挣扎。你知道他还在等你。可有一天，他可能会厌倦等待，选择放弃。那个结果，你可以接受吗？你会后悔吗？”
寒裴说得对。她可以挣扎，可以犹豫不决，是因为她在仙界时无时无刻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是因为不管她怎么推开他，他都会追上，默默的守着她，对她不离不弃。如果有一天他累了，他不再出现了，那她……她会不会发疯呢？
“你们现在只是分开了一下子，你就如此思念他。若青虹不爱你了，不要你了。你真的不会比现在更心痛吗？真的就不会伤心吗？有些人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只要有个美好的回忆，他们不介意感情总结时会带来的伤害。有些人在尝过了幸福后，畏惧失去所带来的失落和悲伤宁愿在情未浓时离开爱人。
你好好想想对你来说哪一个结果是你想要的。天有不测之风云，无人能预测明日之事。你要谨记，别让自己后悔。现在你可以任性的选择和挣扎。可你一旦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你明白吗？”
“知道了，娘。”
那夜她亲自捎了一封信去睡莲殿，也亲手把一封信交到上阳轩手里。
“蓝羽仙子，等等大人吧。下人已去通传。”
“不了，他看了就会明白的。”
“您要回来了吗？”
跃上彩云，她回眸一笑便转身离去。
当青虹仓促的跑出来时已只闻体香不见人。
第五十四章
蓝羽在信里邀约紫刃前去莲花池畔相见。
坐立不安的她比相约时间早半个时辰出门。没想到他比她更早抵达。她俯视身着黑袍的人影在莲花盛开的湖畔踱步，眸里完全容不下眼前的美景。平日高高扬起的嘴角抿成线，眉头紧蹙，一脸忐忑。
“小刃。”她跃下彩云，宛若随风飘起的花瓣轻巧。
一个时辰以前已在莲花池畔心急等待的紫刃一见心仪之人便大步迈前。
“小羽。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离开前没法见你一面呢！”
“我说了无论如何都会在你回去前给你一个答案的。才不会食言呢。对了。”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别致的虎纹锦囊。“这送你。希望你回魔界后一切顺顺利利。”
“那你……会随我一起回去吗？”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即便收到了她亲手缝制的锦囊，也无法感到欣喜。
“我……”她愧疚的望了他一眼，轻轻的摆头。“对不起，小刃……”
“是因为青虹吗？”紫刃倒抽一口气，脸色煞白攥拳压抑无数负面情绪。
“是。而且我也不想让你误会……我……”
寒裴的劝诫她句句都放在脑里千思回虑。寒裴说得对。若青虹不再等她了，不再爱她了，她必定追悔莫及。如寒裴所说，即使蓝羽一直东逃西窜不肯相见，却依然感到心痛难耐，也无法压抑心中绵绵的眷恋。与其逼迫自己忍受寂寞，惜福惜缘珍惜当下不更好吗？
仙界处处留情的人的确多如牛毛，可痴情专一的也大有人在。
昨日见到睡莲和紫刃出双入对的身影，她不禁心想，眼前这对痴男怨女一路走来虽然不易，可也终归有情人终成眷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