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大人。那小人得准备多一些衣裳和丹药。七日以内应该就能准备好。”
“拜托你了,上阳轩。”他轻轻的合拢门扉,拉开了床幔才解开酣睡咒和护身结界。“你醒了,小蓝?”
“嗯?我怎么睡了那么久?”蓝羽轻揉双眼。窗外烈日高挂,早已日上三竿。“嗯?我怎么穿着衣服啊?”她依稀记得昨夜草草的穿上小衣后便在青虹怀里睡去。怎么一醒来便穿上了里衣。
他面不改色圆谎,“你看起来有点冷。我就帮你穿上了。”
她坐在榻上,低头望着紧紧合拢的衣襟,柔声道,“我睡得那么熟吗?怎么都没有印象?”
“或许我昨夜太折腾你了吧。”
“讨厌。一大早就调戏我。不理你了。”才刚起床小脸就烧红了。
“不要不理我嘛。明明是你要的,不是吗?”见她想溜下榻,青虹速速伸出双臂搂着她的腰,把她拥入怀里,低头亲吻她白皙的脖子。“还想要吗?”
“够了啦。别闹。”小拳攥紧,使劲的捶打他的大腿。
“肚子饿了吗?”见她近日精神不错,青虹开始感到有点释怀。
“还不饿。”蓝羽抿唇,左右摆头。一夜无梦的她精神的确不错,不过胃口依旧欠佳。
“没关系。那喝些安神汤可好?我已吩咐厨子少弄一些饭菜。你想吃便吃,别勉强自己,知道吗?”
“嗯。青虹?”被华服的刺绣吸引的蓝羽回头仔细打量他的衣装,疑惑的问道,“你今天怎么穿得如此隆重?”
“啊,因为严神一事,刚被招上了天庭。”糟了,应该先换下华服才解开酣睡咒的。
“可是……都过了一个多月了。现在才召你上天庭吗?”
“其实已被召见数次。我推搪了数次。今日无法再推搪便过去了。”
“哦……那,都说了什么啊?”蓝羽不疑有他。尽管青虹的谎言有点牵强,她依然照单全收。
“没什么。叙说了当日的事罢了。”
“哦。青虹……”她望着他,心想或许这是一个好时机。
“怎么了?”
“我有事情想问你。”她调整姿势,侧坐在他大腿上,抬起头望着他。
“问吧。”粗壮的手臂牢牢的托着她的后背,深怕她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听闻……你是天帝的义子,是个王子?”
“嗯。你知道多久了?”他的身世不是一个秘密。不过她年纪尚轻,自小在狼神岛长大。所以他亦不确定她是否知晓他的另一个身份。
“与你相识之前就听说了。”
“那怎么今日才问?”
“你不曾提起你的爹娘,我以为你不愿多提。我,我不敢问。我怕那会让你伤心。”
“傻瓜,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他轻捏她软糯的脸颊,低头亲了贴心的情人一口。
“那我想听听你的身世。”脸颊温热的触感让她勾起嘴角,绽放淡淡的一抹微笑。
“边更衣边说,可好?”近来仙界气候诡异无常。窗外传来的风竟然有些冰凉。消瘦的蓝羽看起来比以往更孱弱,难免让青虹操心。
“嗯。”她乖巧的点头,站在屏风前等待青虹侍候她更衣。
青虹在衣橱前掐着下巴半响,选了一件粉黄色的外衣,搭配绣着振翅的蝴蝶的白色腰带,熟练的为她套上。
“我和你一样都是从万物衍生。你来自莲花,而我出自紫水晶。我本是雪山一个岩洞里的紫水晶。雪山是王族的禁地。当日父王前去采掘宝石,想赠予母后。既然有缘相遇,他便把我捡了回去。两人尽心把我养大,册封我为王子。所以我从小和玄冥一起习武念书。在父王的反对下与他一同成了武将,以一己之力取得上神的称号。”淡然的叙说方式,仿若并不在说自己的身世。
“那你和他们的感情好吗?”她摊开双臂,伸入青虹拎着的衣袖。
“父王忙于政事,偶尔会督促我练功。母后对我则过分宠溺。感情虽无你和夜翰一家深厚,不过亦不坏。不过……父王反对我与瑶儿往来。我一气之下卸下神职,这一万年里未曾踏入天宫一步。”直到今天……他心想。
“你还在生天帝的气吗?”蓝羽举眉,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都一万年了。什么气都消了。”紫眸淡然,眉宇之间顺滑无纹,并无特别强烈的情绪。
“那……他们可知道你我两人……?”
“待你爹答允后,我便会正式带你去见他们。不过玄冥一直充当他的线人。他们应该知道一二。”双手熟练的把腰带缠绕在她越发纤细的腰肢,打上可爱的结。
“那,那,他们会喜欢我吗?我只是一个小仙。根本无法高攀你……”蓝羽忽然觉得有点心慌。原本平静的双眸似被丢入石子的水面,动荡不安。
“是我无法高攀你。”他轻捏她浑圆的鼻头,毫不做作的说,“你是我见过最好、最乖、最惹人怜爱的人。身世不代表什么。是我高攀不上你,知道吗?”
“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小手紧紧的攥住青虹的手心,眼角蓦然发热。
“那我们便是最匹配的一对。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别操心了。”他低头轻吻她的额首,浅浅一笑。
“嗯。”她笑着频频点头。
“好了,去用膳吧。”
她一滴不剩的喝尽安神汤,吃得却不多。香甜的鱼粥吃了不到半碗便动身去女红房,继续为他缝制腰带。青虹没有一句怨言的陪在她身旁。安静的翻阅凡间的话本做功课,偶尔抬起头观赏她专心刺绣,小嘴微张的可爱模样。每过几个时辰就会把她抱到摇椅上,为她按摩手臂。
近来只要她手上拿着针线,她的情绪就会变得比较沉稳。可是对一贯喜爱的事情却失去了兴趣。不再碰琴棋书画,也不再跳舞,就只是一味的躲在女红房里缝製腰带。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青虹只能趁她偶尔在摇椅小憩的缝隙写信,命上阳轩送给她的亲人。信里没细说为何忽然带她下凡,只说想带她到处看看。
青虹曾考虑向九重询问炼制噬梦灰玉的方法。不过九重聪慧无比,若他想取得灰玉,就需把事情全盘托出。蓝羽对此非常抗拒。他不想煽动她的情绪,只好依她了。不过,看来安神汤和女红足以让她安心和分神。虽然她只要到了夜里就会格外沉默,骤减的笑容也不似以往灿烂。可至少她没发噩梦了。
如今他唯一可做之事,仅是让她重归日復一日的正常生活。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而她每夜渴望的就只是他的温度和碰触。这过度的渴望却让他万般心疼。因为他明了这反映了她心里的创伤。需要他的触碰才能暂时疗愈的创伤。不管他说了多少遍情话,亲吻了她多少遍,她依旧心存不安,才会日日索爱。
“啊!”心神不宁的蓝羽稍稍晃神,绣针一推,尖锐的针头便刺破她的指腹。
“怎么了?”被她的痛呼吓着的青虹扔下书卷,慌慌张张地走到她身边。
“没事儿。小刺伤罢了。”被刺的当下有点疼,不过没见血。实在没大碍。
“是不是太累了?你都缝製九条腰带了。也够了。不如你休息一段日子再继续吧?”
“没事儿,你继续看书吧。”
“可是……”
她闭上眼睛不耐烦的嗔道,“我都说没事了。”
“……”青虹抿唇,不敢再开口。低垂的紫眸显得有些委屈。
“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有点急躁。我没事儿。就让我继续吧。”蓝羽低声道歉,继续默默的刺绣。
“嗯……”他收回本想安抚她的右手,闷闷不乐的回到椅子上安静地翻阅书卷。逐渐感到烦躁的他不断丁宁自己要有耐心。可是日日夜夜为她操心,见她日渐消瘦却无能为力的青虹开始觉得有点疲累,变得越发寡言。偏偏蓝羽的眼里除了缝製腰带,什么都容不下。似乎没察觉青虹的变化。
蓝羽紧咬朱唇,不知为何此刻感到如此焦躁。她并不是第一次被针刺伤。女红就是这样的活。一晃神就会被刺伤。可是情绪不稳定的她每下一针,心里越发焦躁。萦绕在房内的沉重氛围让她感到更加不悦。纤细的手指动得极快,针针凌厉。一个不慎,无眼的针头刺穿指腹,猩红血滴染红腰带,绣棚‘碰’的一声掉落在地面上。
“又刺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想起她方才的态度,失去耐心的青虹语气略显冷漠。缓缓地弯身拾起掉落在他脚边的绣棚。一抬头,伊人珍珠般的泪珠在他眼前一颗一颗的滑下。“小蓝……”
蓝羽咬着唇,一语不发的夺门而出。青虹杵在那儿,不知该不该追上去。他当真不晓得他该怎么安抚她。当他决定终于抬起铅般沉重的腿时,目光所及之处已少了她的倩影。
“小蓝……”
“大人,您在找夫人吗?”刚从厨房回来的青儿向他欠身行礼。
“没……”或许她需要一些时间冷静吧。看来我也需要……
“那,恕小人斗胆。小人可否拜见夫人的刺绣?”青儿见青虹心情似乎不太好,心想或许谈论此事会让他心情变佳。“夫人的刺绣都好唯美。而且每一条腰带都隐藏着大人的名字。夫人真有大人的心。”
“我的名字?”青虹双眼圆睁,微微一愣。
“对啊,每一条腰带里都绣着青或虹一字。远看虽不明显,可是仔细观察便能看见。就连最素的黑色腰带都藏着用黑色的细线绣的虹字。”
青虹微微蹙眉,木讷的把绣棚递给青儿。蓝羽的手艺有多精巧,他很清楚。不过每天瞧她如此轻松的在布料绣上美丽的纹样,又轻轻松松的把它们缝制成腰带的模样,竟开始变得有点麻木。在他眼里,蓝羽过分执着于缝製东西。仿佛缝制腰带是她的职责,并无带入任何情感。纯粹是因为他开口要求,她才会做。
每次她缝制好了一条腰带,便会兴高采烈地摆在他眼前。每一次青虹都会称赞她的手工。总说‘很好看’,‘很喜欢’,却从未发现她的小心机与心意。原来他未曾细看她一心一意,亲手为他准备的东西。一直都在敷衍她。自以为是的认定她单纯是为了分心才缝制腰带。甚至对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到些微烦闷。
“每一条都有?”
“对啊。每一条。夫人……是不是去找创伤药了啊?”绣棚里淡红色的布料上有一滴明显的血迹。青儿才望了一眼便看见了。
“创伤药?”
“夫人刺伤手指了。您看这儿。”她指着凸出的浅蓝色‘青’字。这青字潜藏在本应是白色,却被染成血色的花纹里。“虽然出血不多,可是针头很细。若滴血了那应该刺得颇深的。伤口虽然肉眼看不见,可是会很疼。”
青虹即刻拔腿跑去丹药房,却不见她的踪影。下人亦声称蓝羽未曾进入丹药房。
“小蓝……”不在卧室……
“小蓝!”院子,院子里也没有……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翔,小蓝曾来过吗?”
躺在柔软的大埔团上小睡的白翔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呵欠,望着小蒲团上的月儿,似在与它对话。
“月儿说她进来看了我们两眼就走了。我在小睡,所以没看到她。”
“她有说她去了哪儿吗?”
白翔望着月儿,代它转达,“没有。不过月儿说她精神恍恍惚惚的,手上有很淡的血腥味。”
“白翔,你帮我找找她。”不知为何,青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头沉甸甸的,郁闷无比。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白翔速速伸延四肢,雪白的鼻子对着空气扭动,试图从大气之中探索她的气味。紧实的四肢一步一步往外走,在中庭停了下来。
“到这儿就没气味了。”
“跨界门吗……”她一定是去了花岛。
“主子,需要我陪你一同前去吗?”
“不用了,我知道她去哪儿了。谢了,白翔,你回去睡吧。”青虹屈身轻抚白翔的脸庞。
“她的气味很惆怅,比前几日来看我时更惆怅。她还好吗?”白翔亲昵的往青虹掌心里蹭。明亮的双眼带着一丝忧虑。
“不太好。不过我相信以后会慢慢变好的。”挨在身后的拳头紧攥,指节泛白,青筋浮起。对自己感到恼怒。
若纯粹在她身边精神上支持她的青虹都感到如此疲累,那每日强顔欢笑的蓝羽岂不是比他更加疲惫?青虹愤愤地咬牙,惊觉自己并无成长,依旧如此不贴心。连她每次展露腰带后露出的落寞也要在青儿偶然提起下才得知背后的真相。
他明明一直都守在她身边。明明仅有他知道一切。却比近日鲜少侍候蓝羽的青儿更后知后觉。她并没有纯粹把制作腰带当成自己的职责。他却把陪伴她身边当成日常的功课。丝毫没有花费心机,没有思考,只是定时出现。连她受伤了也不晓得,语气还如此冷淡。
“上阳轩,我去去就回。你待会儿把安神汤送到房中,记得把金创药也一并带去。”青虹架起手势,打开通往花岛的跨界门。
“是的,大人。”
蓝羽会去的地方不过三处——紫莲殿、狼神岛和花岛。如今睡莲尚在凡间。九重与寒裴并不知晓她在玄冥城所受的耻辱。当下她心绪不宁,必定不想重提伤心事。那她应当不会回狼神岛。
“小蓝!”小木屋里空无一人,毫无人气。夜铃花处,池畔亦渺无人迹。他抬头望向天际,心想蜂鸟即将觅食。“悬崖,一定是悬崖。”
他疾步奔跑。悬崖处,成群的蜂鸟蜂拥而至,黑色的蜂鸟在野花丛里吸食花蜜,羽毛逐渐染上花卉的色彩。一眼望去,平日观赏蜂鸟的固定位置并无蓝羽的身影。
“小蓝,你到底去哪儿了?”他仓皇失措的摆头张望,在飞舞的蜂鸟之间瞥见一抹浅蓝色的色彩。这不是花的顔色。他眯起双眼细看,目光捕抓到她被风吹得凌乱的蓝发。终于见着伊人,他放下沉重的心慢步向她走去,却惊觉她正坐在悬崖边,细腿凌空摇摆,只要向前挪动一步就会从花岛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