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之这才想起李文柏还在他家里,李文柏最近和花繁落闹别扭,已经在他家里住了好几天了。
他原本以为花繁落那么喜欢李文柏,肯定闹不了几天就会和好的,却没想到花繁落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要和李文柏断了。
李文柏很生气,即使他对其他女人动了心,他也依然很生气,气得连其他女人也懒得看了,直接到张弛之的别院清静清静。
张弛之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从来就怕在李文柏面前丢了面子,可刚才那些话居然都被李文柏听了去,那家伙现在不知道多鄙视自己。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他此刻想的只是叶见笑脸上还有伤,叶见笑方才离开的时候没有带伞。
“我也说了,要她先好伤口处理好的。”张弛之道。
“这句话我是听到了,可是叶见笑她听到了吗?她一听见你同意她离开,就急忙忙跑出去了,哪里还管你是怎么想的。”
李文柏冷笑道,“驰之,对待这样冷酷无情的女人,你未免也太温柔了吧?你说她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个阅人无数的青楼女子罢了,没了这个还能遇到个更好的,你又何必为了他失魂落魄?”
“到底这么多年了,况且我在揽月楼里也不是没见过更好的,可我就是喜欢她,我也没办法。”
张弛之叹了口气道,“李兄好好在这儿休息吧,我先失陪了。”
“驰之,你要是现在就心软,那个女人还能得到教训吗?她从此都会觉得不论她做了什么你都能原谅,她只会觉得你傻你好糊弄,她从此都将恃宠生娇不把你放在眼里,那你今日所做一切不就白费了?”李文柏又道。
李文柏是真觉得张弛之傻,居然花了五万两买了这样一个女人。
买来也就算了,能够得到的话也没什么,可这个女人他不仅没有碰到,还放她跑了,这张弛之是疯了吗?
李文柏与张弛之认识那么多年,还没见张弛之做这样的傻事,此刻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就比如说他喜欢花繁落吧,那花繁落还柔情蜜意地和他好了四年,可现在花繁落惹急了他,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手软,他要让花繁落知道,没了他,她就什么也不是。
李文柏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做法,张弛之那婆婆妈妈的实在不像样。
张弛之自己也知道,他该给叶见笑一个真正的教训,可他始终下不了手。
此刻叶见笑带伤离开老天还下起大雨,感觉就像是老天爷也在帮他一样,他……
他就干脆随叶见笑而去,他不能再管她了,否则叶见笑真的会像李文柏说的那样吧?
叶见笑跑出张弛之别院后没多久,天上就落了雨,这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此时已经晚上,叶见笑脸上带着,又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身上也没有带伞,只好急匆匆地跑进附近的破庙去避雨。
她又饿又累,见那破庙里没有人,便躲在桌子底下休息。
说实话,她虽然是罪臣之女,自幼沦落青楼,但就如张弛之所言,她的确从小就娇生惯养,并没有吃过这种苦。
这破庙哪里都是破的,外面下着大雨,里头下的雨也不小。雷鸣声似乎就在叶见笑的头顶,那闪电好像随时会将这破庙劈成两半。
有那么一瞬间叶见笑想过,现在的环境实在不好,她或许可以去找一户人家避雨,而不是躲在这样的地方。
此时正是夏季,雨下得大不说,还有无数蚊虫鼠蚁也躲在破庙里避难。
很多虫子都盯上了叶见笑,一直在她身边嗡嗡嗡地飞个不停,叶见笑怎么也不能将他们赶走。
她有些害怕,可是不管多害怕,这条路都是她自己选的,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她知道的,她不能回头,一旦回头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笑话,她将再也没有自由,她不能容忍。
虽然害怕,可是没一会儿她还是睡着了。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包袱已经不见了。
不仅如此,叶见笑身上的首饰也被拿了个精光。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一直以为这个破庙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已,那她的包袱为什么会……
如果这个破庙里还有其他人,那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他们躲起来就是为了偷自己的东西吗?
如果是个流浪汉,说不定还会劫色。叶见笑不由庆幸起自己的脸已经毁了,否则真不知道会不会遭遇那样的事情。
第163章 纸醉金迷(39)
叶见笑的衣服夹层里还有些银票,可那些银票竟然都取不出来,她这才想起这些银票都是张弛之给她的。
张弛之的银票基本都只能在李文柏家的永万钱庄兑现,而李文柏又是张弛之多年的兄弟,如今她离开了张弛之,李文柏故意不让她兑现也是正常的。
可是没有钱的话,她应该怎么办呢?她身上的首饰也已经被掏了个空,只剩下一对白玉做的荼蘼耳坠,也是张弛之送她的,不知道这对耳坠是否能当掉。不过就算能当,也当不了几个钱。
身无分文总是走不远的,叶见笑思量再三,还是摘下耳坠子朝当铺走去了。
她其实很喜欢这对耳坠,她也很喜欢张弛之送她的荼蘼玉钗荼蘼项坠。张弛之很清楚她的喜好,送的东西总能合她的心意。
有时候她也觉得是自己太清醒太理智了,她只要稍微存一点点幻想,学着花繁落那样和张弛之在一起,她是不是就能幸福了?
可若她真和花繁落一样早早沉沦,张弛之只怕未必会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己。
总有些东西或者有些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失去后才是要珍惜的,拥有的时候总容易视而不见,总容易觉得厌烦。
就像此时被她握在手里的这对耳坠,平日里虽然喜欢,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要将其当了,才越发舍不得了。她不知道张弛之是花多少钱买回来的,但肯定比当铺要给的价格高。
“姑娘,我们只能给十二两,真的不能再多了。”当铺的掌柜指着那对耳坠道,“这对耳坠姑娘戴了许多年了吧?这儿都有些磨损了。也就这个玉坠值些钱,十二两已经是我看姑娘可怜多给的了。”
叶见笑知道这不是实话,可她又能怎么样呢?人家完全可以不用收她这玉坠的,可她却不能不当了,于是她只好当了十二两。
可她落难前是个大小姐,落难后住在青楼也是锦衣玉食养着,不是习惯挥霍,而是她从未过过紧张拮据的日子,完全不知道那样的日子应该要怎么过。
只有十二两银子,她应该住在在哪里?她应该吃些什么,她能靠这些钱生活到什么时候?
若是雁儿还在临安,她能去投奔雁儿,可是雁儿在苏州。
这些银子是够付去苏州的船费了,可她并不知道雁儿具体住在什么地方。
苏州那么大,若是没有足够的盘缠,她真的没有勇气前去。她只怕自己还没到苏州,就先饿死在路上了。
或者她可以先去找戚落借些钱,而且戚落一定知道雁儿的下落,等她找到了雁儿,再借雁儿的钱去还戚落?
叶见笑打定主意,便朝戚家走去。可戚落早就猜到了叶见笑会来找她,她怕自己会心软,于是在叶见笑赶来之前,便和琅轩一同去了其他地方游玩。
“姑娘来得可真不巧,我们家老爷夫人都出去了,说是要去游山玩水,没个半年是回不来的。”
“这么久吗?那请问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叶见笑又问。
“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吧。”戚府的管家道,“姑娘叫什么名字,来找我们家夫人又有什么事?您可以先告诉我,等老爷夫人回来了,我再告诉他们。”
“这样啊,真是麻烦戚管家了。不过不用了,等他们回来,我也不知道……”叶见笑低头黯然,“我先告辞了。”
“姑娘慢走。”
离开戚家以后叶见笑便陷入了迷茫,这临安城里唯一可能愿意帮她能够帮她的人也只有戚落了,可是如今戚落走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除了吟诗作对弹琴唱曲什么也不会,要如何靠着十二两银子在这世上生存呢?
“哟,这位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啊。”
叶见笑正低着头在街上走着,忽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正想道歉,对方却先开口了,语气带着些嘲讽。
“你还能认不出她来吗?不就是揽月楼昔日的头牌叶见笑吗?呵呵,可真是人如其名,如今真成了我们临安城的笑柄了。”
“锦瑟妹妹怎么能这样说呢?叶见笑姑娘的美貌在咱们临安城里,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怎么就成笑柄了呢?”
“流苏姐姐还不知道吗?这叶见笑一直不肯从了张公子,那张公子便花了五万两将她买下了。
哪知道买下她的当晚,她就自作主张把脸给划伤了,于是便被张公子给赶出来了。啧啧啧,真是可怜呐,听说那夜还下着大雨呢?”
那个叫锦瑟的妓女张大了嘴巴,一副十分惊讶的做作模样:“这是真的吗?那张公子不是一向最喜欢她的吗?为了她好几年都不曾踏入我们凝香阁半步,怎么可能对她这样残忍呢?”
叶见笑这才想起,这两个女人都是凝香阁的花魁,也曾是张弛之的旧欢。
她曾听人说过,在她出现以前,张弛之最宠的就是凝香阁的锦瑟与流苏。
看来纵使许多年过去了,这两个女人也一直在心里记恨着自己,所以见她如今落魄了,便迫不及待来奚落她了。
可她明明是自己离开的,并不是被张弛之赶出去的。只不过这样的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张家是个多富贵的地方啊,有机会进去的青楼女子,哪个愿意出来呢?
“呵,张公子喜欢的从来就是她这张脸罢了,她自己把脸给毁了,张公子又怎么会多看她一眼呢?
也就她觉得自己矜贵,处处拿腔作调,还毁了自己唯一的资本。这下可好,没了这张脸,我看她日后如何在临安城立足。”
叶见笑懒得与她们多说什么,低着头便要离开。可那两个女人难得见着她一回,又怎么肯轻易放过她。
“见笑姑娘的脸真的毁了吗?我怎么看不出来?还戴着面纱,说不定是假的呢。”锦瑟说着伸手就要去掀她的面纱。
叶见笑连忙要躲开,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流苏走过来按住了她。
她昨夜刚淋了雨,又受了凉,此时全身都有些绵软,一时挣扎不开,便在街上当着众人的面被扯开了面纱。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的,仿佛是被叶见笑脸上的伤给吓到了,锦瑟与流苏的笑声愈发猖狂。
“哟,居然伤得这么重啊,见笑姑娘可还真是下得去手去。”锦瑟笑道。
“啧啧啧,也难怪张公子不要你了,就你现在这副尊荣,只怕连路边的乞丐都懒得多看你一眼吧?”
她们又奚落了一会儿,等笑够了还是舍不得走,总想再说些什么,叶见笑就这样被她们按着,无法逃脱。
“都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让开,我们家公子的轿子要过。”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外忽然传来了张弛之小厮的声音,众人连忙散开。
唯有锦瑟与流苏不仅不让,反而还贴上去跟张弛之邀功,最后只得了张弛之一个滚字。
“张公子,那女人不识好歹,我们也不过是想替你出口起罢了,你怎么……”
张弛之冷笑:“你们俩是我什么人?小爷我的气用得着你们来出?还不快滚,别在我跟前碍眼。”
流苏与锦瑟只好悻悻而去。
叶见笑见他们都走了,便也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朝一旁走去。张弛之见她脚步虚浮,连忙让人落轿走到她身边。
“阿笑,你这样又是何苦呢?”张弛之见她这样有些心疼,“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好好照顾你的。我看你现在脸色差成这样,这两天吃了不少苦吧?昨夜还下着大雨,你只怕是染了风寒,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叶见笑摆了摆手道:“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张公子了。昨夜是我自己说要离开的,此刻受了委屈便巴巴地随张公子回去,那才是真成了笑话。”
“你又何必这般倔强,人家想笑你,不管你做什么他们都会笑你,何必为了别人的眼光让自己不痛快?”张弛之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耐心过。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喜欢不就是叶见笑那张脸吗?
他喜欢的不就是叶见笑那个清冷的性子吗?可如今叶见笑的脸已经毁了,那清冷性子与他所想的其实也不一样,叶见笑要倔强许多,不服管教的想法也有许多,可他怎么仍然放不下她呢?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他也听了一夜的雨,满脑子都在想着叶见笑会遇到什么事情。
可是李文柏一直住在他家里,他实在拉不下脸去找叶见笑。
此刻李文柏去了天香楼找花繁落,他才让人抬了轿子出来,想看看叶见笑是否还在临安城内。
叶见笑也不明白,她指着自己脸上的伤问:“我的脸如今已成了这个模样,张公子当真不在意吗?”
张弛之看着她的脸叹了口气道:“再深的伤口也总有愈合的一天,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伤,一定不会落下疤痕的。”
“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呢?张公子能忍受这道伤一辈子吗?”叶见笑又问。
张弛之看着她的眼睛竟笑了出来:“若是那样,戴着面纱倒也不错。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模样,也十分动人。”
第164章 纸醉金迷(40)
叶见笑愣住了,她没想到张弛之竟然能在这个时候露出这样的微笑来,她甚至能看出这个笑容是出自真心的。她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张弛之竟然一点不恼,还要替她着想替她说话吗?
这事也太魔幻了吧?叶见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也或许,张弛之此刻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比认真,就连他自己也以为他一定可以做到,他也是真心想为她做到的。
叶见笑有些心动,差点就要答应了他。可答应之后呢?他对自己会好一年两年三年,再长恐怕就无法容忍了吧?
张家对她这样的媳妇肯定是不满意的,娶了一个出身青楼还毁了自己容貌的妻子,张弛之总会成为其他纨绔子弟的笑柄。
张弛之从来就是个好面子的,他总会为了面子而在李文柏面前为难自己,又如何能多年忍受自己为他带来的屈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