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隔了半响,低沉的回复才从帷帘后传来。
伊芙以为ta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安慰道:“没关系,我已经杀了玛丽,伊安可能要为此忙活一阵,应该一时半会管不到你。”
“但是,”ta却没有像伊芙料想的那样放下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那她不就来找你的麻烦了吗?”
伊芙耸耸肩。
“我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玛丽,”她说,“她既然有胆子挑衅我,自然要做好死的准备——这是我们塔的规矩。”
房间里莫名有些安静,伊芙并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气氛,在地上滚了滚,坐起身:“对了,我把东西带过来了。”
她费力地用伤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龙皮袋子,丢给对面:“喏。”
帷帘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ta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冰糖!”
“森林精灵出品的最优质的冰糖,”伊芙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骄矜,“两百金币才能买一袋,绝对比你吃过的所有冰糖都要好吃。”
“谢谢你,”ta小声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帷帘后又传来点点响动,伊芙托着下巴,好奇问道:“这个冰糖真的那么有用吗?”
“……唔?”
“我是说止痛,”伊芙拍拍袖子,狐疑道,“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冰糖有止痛的功效?”
ta沉思了会,才说:“我不知道……只是我小时候如果摔跤了,我妈妈会给我一颗冰糖,说吃了就不会痛了。”
听到ta提到“妈妈”,伊芙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重新倒在地上,恹恹道:“原来如此。”
ta:“……?”
“我没有妈妈,”伊芙翻了个身子,□□叠在一起,一翘一翘的,“她好像生下我就跑掉了。”
她的语气轻松,像是丝毫不在意,但帷帘后的人闻言,咬冰糖的动作却一顿。
半响,ta小声道:“没关系,我的妈妈也死了。”
伊芙:“??”
她差点笑出声:“拜托,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ta似乎有些急了:“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
伊芙举起一只手,制止ta。
“算啦,”不知为何,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明亮得仿佛跌入了无尽星光,“反正我早就习惯了。”
“你不是说冰糖能止痛吗?给我颗吧,”她突然又跳了个话题,“我的胳膊痛死了。”
ta连忙道:“好。”
一阵窸窣的响动后,银色帷帘被撩了起来。
一只细白的手伸了出来,骨骼细腻,在明亮的灯光下泛着一线银白反光,线条流畅地宛若金属打造一般——除却上面布满了大小针孔,几乎像个蜂巢,令人看了一眼就感到反胃。
简直像怕光一般,ta飞快推出三四颗冰糖,手立刻就缩了回去。
但在退回去的时候,由于动作慌乱,ta的衣袖往下滑了点,露出小半截手臂。
伊芙的眼里便映入一道黑色刺青,她疑惑地眨眨眼。
“……7?”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伊芙的过去啦。
第40章
伊芙接过冰糖放入嘴里,白色小方块触及口腔的一刹那便有丝丝甜意绽放开,手臂上的钝痛仿佛也为此淡化了几分,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哼气,嘴里却道:“也没有怎么缓解嘛。”
ta大帷帘后说:“你伤得太重了,我去帮你找点药……”
伊芙打断他:“不需要。”
女巫可以用魔力自行治疗伤口,完全不必ta多此一举,再说了……
伊芙的眼睫垂下去一点,说道:“你能找到的药,也都是他们提供的吧?”
闻言,ta沉默了。
伊芙没有费心遮掩的意思,她的潜台词很明白——就算ta是一片好心,可那群“博士”给ta的能是什么好药?万一含有什么副作用呢?
“我……”说话间,伊芙的血还大不断流出身体,ta似乎对此很不安,语调里都压出几分急迫,“那我该做什么才好……”
伊芙思索片刻,干脆道:“握着我的手。”
ta:“……?”
“我想要睡一会,”伊芙淡淡道,“但我不喜欢一个人,这样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你来握我的手吧。”
说着,她伸出一条伤痕累累的胳膊,往帷帘的方向凑了几分。
“……等等!”ta似乎很慌乱,在伊芙距离帷帘还有十几公分的时候就急声道,“一定要这样吗?你……”ta喘了口气,“你睡觉的时候,一直有人陪着你?”
伊芙不动声色:“当然。”
她可没说谎,每次休息的时候都有起码四五头僵尸围在身边放哨——否则根本睡不着。
ta还在踌躇:“但……但我……”
伊芙晃了晃手臂,扬起下巴:“手。”
对面沉默了会,最终还是败下阵。
一阵细碎的响动后,刚才那只纤长的手臂重新伸了出来,但才露出半个手掌就停住了:“好了,就这样,我不能再往前……!”
ta发出小小一声惊呼——伊芙一把握住ta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往前一拉,如此ta的整条手臂都露了出来,趁对方来不及逃回去,伊芙用力抱住ta,轻快道:“好啦,这样很好。”
她像个考拉一样挂在ta的手臂上,嘴里还道:“你要是乱动,会牵扯到我的伤口的。”
闻言,对方想要收手的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
“你……”半响,ta迟疑的声音复响起,“伊芙,你不怕吗……”
伊芙埋着头,一道漫不经心的哼声从浓密的红发下传来:“嗯?”
“我的伤口……”见她作势要抬头,ta的语调慌乱了几分,“……不行!别看!”
“伤口?”伊芙却道,“什么伤口?”
她说着,将手按在对方针孔密布的手臂上。
有细微的红光自伊芙的指尖倾泻而出,一股暖意顺着肌肤流淌至ta的手臂上,ta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伊芙,你……”
“这是冰糖的回礼,”伊芙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唯有那双祖母绿般的杏眼反射着红光,褶褶生辉。
ta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半响,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好。”
大大小小的针孔在红光的照拂下开始逐渐消退,很快,手臂恢复如初,洁白光亮得像是一段精心雕琢的瓷器。
伊芙看治疗得差不多了,懒懒松开手,身子一转,脑袋枕住ta的手臂:“好累……我要睡觉了。”
ta说:“我替你守着。”
“唔,”伊芙含糊不清地念了一声,“行吧。”
她是真的太累了,强行操控胡博就已经耗去了太多的魔力,加上后四天在深渊尸室里和僵尸们的搏斗,伊芙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到现在这一刻。
那四天她几乎没有闭眼的时刻,暗无光迹的密室里,脑中只有僵尸嗜血的咆哮和遍布身体的伤口,大脑简直快绷成一道弦,只要稍微施加点压力,立刻就会断了。
但这些压力、恐惧、疼痛,却在进入银色房间的一刹那就全都神奇地消散了。
她侧过身,抬头看了眼帷帘后的身影。
明明连对方的模样都未曾见过,她却有种奇妙的直觉——ta不会伤害自己。
“怎么了?”ta察觉到伊芙的动作,还以为她在担心,轻声道,“别害怕,我会帮你放哨的。”
伊芙没有吭声,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用力握住ta的手指。
ta似有察觉,什么也没说,轻柔地回握住伊芙。
伊芙盯着帷帘上影影绰绰的影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她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
自己在这里很安全。
***
伊芙陷入了沉睡。
她像是坠进一片深沉的海洋,周身全是浓墨般的黑暗,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冰水中,却隐隐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不对啊,”那声音透出几分纳闷,“不是最恐怖的记忆吗?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此人是谁?伊芙皱了下眉,分明是没听过的声音,却莫名感到几分耳熟。
“换个记忆吧,”那人似在自言自语,“这个不行,再来个更猛点的。”
也不知ta做了什么,下一瞬,一股强大的牵扯力忽然从伊芙的腹部传来,她的身体还留在原处,灵魂却像是被生生扯了出来,不断朝着黑海深处坠落——
“!!!”
伊芙猛地睁开眼,在口喘着粗气,满脸虚汗。
她还在那个银色的房间内,周围一片寂静,那道浅银的帷帘垂在中间,将整个房间分为两半。
伊芙抹去滑下脸庞的汗水,翻身坐起,她的四肢比之前要长上许多,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手掌和脚也都大上几分,仿佛一夜间成长了好几岁,但伊芙像是没有察觉这些变化,盯着帷帘喊了声:“喂?”
她等了片刻,对面没有回应。
伊芙皱起眉,往前走了两步,但在快靠近帷帘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答应过不能穿过帷帘。
伊芙忍着脾气又喊了几声:“喂?你醒着吗?”
对面没有回应。
伊芙提高声音:“你聋了吗?快回答我!”
在对方持续的沉默下,伊芙的声音沾染上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她猛地上前几步,抓住帷帘:“喂!你到底在不在?!”
柔软的帷帘如同水般从她的指尖流泻而下,它身后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声音,也没有身影。
伊芙深吸一口气。
就在她打算掀开帘子的前一秒,脚下传来的某种异样的触感让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缓缓低下头。
伊芙的羊皮靴子正踩在一滩血中,血泊已经不够新鲜了,呈半干涸的黑棕色,她试图挪动了下脚尖,鞋底传来黏腻的触感。
血泊的一部分从帷帘后蔓延出来,但她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伊芙不再犹豫,猛地扯下帘子。
顿时,另一半房间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与原先一半空荡荡的房间不同,ta待的半块房间里到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大型机器,金属色的表面闪烁着冰冷的绿光,她被这些巨大的机器拥挤大房间里,简直像是误入了金属森林。
伊芙在那些机器上停留过多的目光,急急往前走了两步,高声道:“喂!”
她想喊ta的名字,但直到现在才猛地发现一个令她挫败的事实——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伊芙咬了下嘴唇,努力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快速在房间里穿梭,可惜入目一片皆是冰冷的机器,她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咔啦——”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动。
伊芙立刻转过身,视野里闯入一个身影。
是ta!
ta倒在一台手术台的附近,脸朝下,纷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叫人看不清五官,身上套着一件简陋的蓝白条纹制服,由于身体过于瘦弱,宽大的衣服简直挂不住,一块肩胛骨露在外面,像是一片瘦骨嶙峋的蝴蝶翅膀。
“喂!”伊芙叫了一声。
ta没有回应,像是昏过去了,伊芙踌躇了下,正要跑过去,却听见一道低哑的呻|吟自黑发下传来:“别……过来……”
伊芙一听,差点被气笑了。
“别过来?”她扬起眉毛,“你都成这幅模样了,还叫我别过来?!”
ta吃力地撑起手臂,缓缓直起身,却第一时间后退,拉开与伊芙的距离,将背贴在身后的手术台上。
“我没事……”ta虚弱道,“就是刚做完手术,头有点晕……”
伊芙才发现ta的手臂上又重新布满了针孔。
“他们又给你做手术?!”她的声音一下拉高了,“那群‘博士’?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们不知道你会承受不住吗!?”
她虽然不明白那群人到底在ta身上做了什么,但无论她怎么治疗,每一次与ta相见,ta的身体就越发虚弱了点。
但她的话显然没有动摇对方。
“不会的,”ta靠着手术台,低声道,“我的身体很特殊……我是第一个实验体,但从实验开展至今,只有我活了下来……”
“伊芙,你知道吗?”ta低低咳了几声,掩住嘴的指尖淌出几分嫣红,“一个正常实验体的使用周期只有半年,但我已经活了三年……他们说,我是个奇迹——实验会在我身上成功的。”
“放你妈的狗屁。”伊芙阴沉道。
她虽然不明白意思,但那句“使用周期”深深刺痛了她的耳,她不由分说道:“现在我要过来替你疗伤,不许抵抗,也不许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