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惜芮苦着脸:“是啊,我都忘记我还要读书了。”
贺斯琪:“......”
“你跟谁说话呢什么警察?”那边的周禾希大概是听见了她们的谈话,越说越急,“你进局子了?我艹我就知道姚随这个逼不靠谱不该让你单独跟他出去,他不是说你安全到家了吗?你在哪个局子啊要不要我来捞你,不是你他妈到底干嘛了啊斗殴吗你那小胳膊细腿斗得过谁啊?”
周禾希这人,长得温温柔柔,脾气却异常火爆,穆惜芮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跟贺斯琪打了声招呼就捂着手机飞快跑路了。
解释完挂了电话,穆惜芮把馄饨放到陈睿的工位上,又回了何遇的办公室。
她急着去拿东西,没留意,一脚踢翻了正中的垃圾篓,垃圾滚了一地。
都是些废纸团,还有烟蒂空烟盒之类的,扫帚三两下带进去,就显得那个扫不动的三明治格外扎眼。
穆惜芮蹲下来,先是觉得这种东西出现在何遇这么个从来不吃面包甜点以及西式早餐的人身边有点奇怪,而后看清了上面的标签。
罗娜,和他早上提的那个购物袋一个店。
还是金枪鱼夹心的,她喜欢的味道。
她托着腮思考。
难不成何遇在跟她断联的这些日子里,机缘巧合地养成了和她相同的口味?
那干嘛要扔掉,又没过期。
还是说——
她忽然想到早上黎夏手里拿的那瓶草莓牛奶。
所以应该是:从来不在到岗后因私事离开的何遇特地跑出去给黎夏买了他过去压根看不上眼的草莓牛奶和三明治,又因为对方不爱吃这个口味,就毫不留恋地扔了?
穆惜芮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聪明,女性在感情方面都是福尔摩斯这话果然没错。
但是,这份难得的聪明却没让她开心,反倒有点难过。
而人一旦有了难过的情绪,精神气散了,难过的事情就会一件接一件马不停蹄地来。
穆惜芮到底没能在半上午内赶出一份令老王满意的PPT。
汇报五分钟,挨批半小时,老王虽然身高一米四九且坐在台下,气势却丝毫不输傲然屹立的伟岸巨人,睥睨着低劣如老鼠屎的她,一顿狠批。
末了总结:“你们那儿高考实行刷脸制吗?不然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前排好心的班长夏河笑着替她解释了一句:“老师,她是舞蹈特长生,文化不重要。”
老王了然:“跳舞的啊?那怎么不去音舞院,来我们文学院混什么日子?”
穆惜芮站得腰痛,只想快点结束,随口就回:“高考填错志愿了。”
老王居然也信了她的屁话,冷笑:“那你挺机灵。这么随性,是家里有矿要继承吗?”
“哪能啊老师。”后排响起吊儿郎当的声音,周禾希抄着手懒懒出声,“也就几家银行和珠宝公司吧,穷鬼一个。”
“还是独生女。”她满口嫌弃,“也不知道以后谁能帮着养父母。”
她说完这句话,教室顿时安静下来,穆惜芮朝周禾希瞪眼睛,后者大喇喇坐在那儿,一脸云淡风轻。
“老师,您上不上课了?”她把书一摊,“学校花钱请您这个代课老师,不是来挖我们家底的吧?”
老王显然被气到了,骷髅脸涨得铁青,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立场说什么,挥手让穆惜芮下去,自己上去放课件上课。
两节课度分如年,下课铃一响,穆惜芮就拉着周禾希撤退:“你干嘛搭理老王呀?她期末故意卡你怎么办?你不是跟你发小打了赌这次要拿年级第一和国奖吗?”
周禾希一脸无所谓:“就她这水平能卡我?除非搞小动作,那样我告她就是了。”
伸手点着穆惜芮的额头,“这种人就该让她吃吃瘪,师德没有毛病一堆,还拜金得要死。而且,夏河不是老私下嘴你被包养吗,让井底之蛙们开开眼,真富婆长什么样。”
穆惜芮望着周禾希两秒,伸出手一把抱住她:“希希你真好。”
“行了别肉麻了。”周禾希推开她,“你回警局去吧,我车来了。”
而后跑向了相向来的公交。
公交车远去,穆惜芮一个人站在原地,街上车来人往,她忽然失去了方向。
有种无处可去的寂寥。
手机在口袋里定里当啷地响,她拿出来一看,是贺斯琪打来的微信电话。
“这事虽然我觉得何队不会同意告诉你,但是没办法,”她喘了口气,“作为家属你得来签字。”
穆惜芮手脚没由来的发凉,一口气卡在胸口。
听见她说:“何队替陈睿挡了一枪,要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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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陈睿:原来何队爱的是我
#一个双向奔赴的感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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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发现,从姚随到周禾希,甚至还有贺斯琪,话都挺多的。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以群分
穆惜芮:?
第08章
穆惜芮赶到医院的时候,黎夏正在训陈睿。
“你想在偶像面前表现自己可以理解,但你也要量力而行啊,状况都没搞清你往前冲什么啊?”
一八几的大小伙子被她训成了个小学鸡,旁边有人拉她:“算了,小陈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家伙还有枪。”
“不是故意的犯错就可以不计较了?”黎夏反手推开他,身体转到一半,忽然停住,“小穆?”
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走过来拉她,“太好了你终于来了,你就在这等着,估计马上会叫你签字。”
需要靠双腿行走的地方穆惜芮都是狂奔,一鼓作气跑到这儿,体力消耗殆尽,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她大口喘着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何......遇,他,怎么样?”
黎夏收回落空的手,朝向身后,愤愤道:“你自己说。”
陈睿的后背终于从墙上下来,他低头走到穆惜芮跟前,嘶哑着声音道歉:“对不起。”
“都是我太大意了,没料到那人会突然拔枪,何队是为了救我的命,他推开我,自己才中了那一枪。”
看着她,一双眼睛通红,“真的对不起。”
穆惜芮这会儿脑子有点晕,光看着他嘴皮子张张合合,却听不懂他的话,心里唯独挂念着一件事:“他会死吗?”
陈睿一怔。
穆惜芮抓着他的衣服,又重复了一遍:“何遇他,会死吗?”
“何遇的家属在吗?”
洽谈室的广播响起,穆惜芮飞快松了手跑过去,跑得太仓促,鞋跟在瓷砖缝里磕了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出去,好在离窗口近,用手撑住了窗台。
医生被她这阵势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穆惜芮摇头:“请问,他怎么样?”
“这个还不确定,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大概是知道何遇的身份,医生的语气比较温和,“你是他什么人?”
穆惜芮顿了下。
来的路上,她告诉了贺斯琪她不是何遇亲侄女,后者讶异了一下,随后说:“那你就先当一次吧。没办法了,何队听说是本地人,但我从来没见过他家人,资料上也没联系方式。”
“他好像一直一个人。”
说起来,穆惜芮对他的家人也是一无所知。
那时何遇在她的认知里,只是个来齐阳找朋友的异地人,两人关系也没近到互通家底那一步,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原来回了老家,也还是一个人吗?
“小穆?”有人叫她。
穆惜芮回过神,和医生对视一眼,说:“我是他侄女。”
医生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穆惜芮勉强地笑了笑:“我爷爷生他生得晚。”
医生最终将信将疑地递出了笔,中途又签了一次字,最后一次叫她,便是说:“手术已经结束了,现在在醒麻药,家属不要走,大概半个小时后会出来。”
身后响起一长串吐气声。
穆惜芮呆呆站在原地,偏头看向身侧:“何遇叔叔,没事了吗?”
“没事了。”旁边的陈睿也松了一大口气,“何队他没——”
话没说完,身边的小姑娘忽然一晃,像是陡然失去了牵扯的木偶,弯着腿摔向地面,他连忙伸手托住她,“你没事吧穆小姐?”
穆惜芮在他的搀扶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很久很久,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才终于发出声音:“太好了。”
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等何遇平安出了手术室进病房后,在场的警员陆陆续续返回局里加班,嫌犯是抓到了,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黎夏原本不想走,徐程不知道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不情不愿,但最终也老实回去了。
留下陈睿守着穆惜芮。
“要不我来帮何队擦吧?”
护士嘱咐,要及时擦干净他身上那些血和碘伏不然容易导致皮肤溃烂。穆惜芮便托他盯着何遇别让他睡,自己去洗手间打了一大盆热水。
但是看她的样子,着实不太像能照顾人的。
偏偏还挺倔强:“不用。你陪何遇叔叔说话,这两个小时里他都不能睡。”
陈睿:“你可以陪他说话。”
穆惜芮用热水浸着毛巾,手顿了下,看向床上的人,说:“他不会想跟我说话。”
陈睿一愣。
视线里,她已经拧干毛巾站了起来,只掀开一点被子边角,动作轻柔又小心,低着头替床上的人擦拭身上血迹。
陈睿收回目光,看着床上眼皮微垂的人,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到嘴边却又凑不出具体的词句。
“何队。”他试着叫了一声。
床上的人突然撑了撑眼皮。
有用?
陈睿心中一喜,想接着没话找话。
嘴唇刚启,对方就缓缓偏过了头。
他偏向的位置,小姑娘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手捂着脸,像是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出声,却又完全控制不住,一阵阵抽噎着。
明明是轻微到几不可察的动静,陈睿却觉得,有无尽的悲伤,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
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哭得这么令人难过。
“哭什么?”床上响起男人的声音,低哑朦胧。
下意识循着声音去看,陈睿吃了一惊,他不是没陪人动过手术,这会儿麻药劲未过,人最是混沌不清的时候,何队竟似乎完全醒了。
“我没死,”嗓音没有神智恢复得快,带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这么难过?”
穆惜芮一顿,手滑下来,怔怔望着他。
“不是的。”她还没缓过劲,抽着气,“我嗝......我、没有......”
何遇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没什么?”
“我难过不是嗝......”穆惜芮换不上气,只能简略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愧疚地低下头,“我没有好好祈祷心不诚,你才会受伤,都怪我。”
嘴角弧度恢复平直,何遇盯着她:“对不起我?”
“因为愧疚,”声音也冷了回去,“所以难过?”
穆惜芮没吭声,脑袋低着,好一会儿,她往前挪了两小步,蹲下来:“对不起何遇叔叔。”
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只捏住了他的衣袖。
“我认真反省了自己,我做得不对,我不该一直缠着你给你惹麻烦,说一些你不喜欢的话。”她说得很小心,生怕一时没控制好,声音就会因为颤抖而露出破绽,“何遇叔叔——”
停下来,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说:“你好好的,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很好。”
“我不会再烦你了。”
穆惜芮站起身,露出一个微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然后头也不回,逃亡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白炽灯寂静地亮着,清冷光线笼住男人的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抓到。
那只手在床边停留片刻,又很慢很慢地,收紧成拳,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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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惜芮走出住院部后,站在寂寥路灯下,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午夜了,以她的生活经验,压根不知道哪儿能买到医生说的那种无糖无油轻盐的营养流食。
她蹲在地上,托着腮,仰头数天上稀疏星星。
“小穆?”
数着数着,听见有人叫她,抬起头,看见徐程的脸,一副被她吓到了的样子。
徐程确实被吓到了,大半夜的她一个人蹲在这就算了,泪流满面是做什么?
“你,”他摸了摸口袋,没得纸,“你怎么了?老大不是没事了吗?”
“徐程叔叔你来了啊。”穆惜芮站起来,朝他笑,“何遇叔叔醒了,你可以去跟他讲话。”
徐程一脸惊恐:“那你这是?”
喜极而泣?
穆惜芮疑惑地歪了下头,觉得脸有些痒,抬手一蹭,手背上带下来一片水渍。
她懵了懵:“我流眼泪了吗?”
徐程僵硬地点了点头,他开始担心局里那些不靠谱的说何遇没事是不是骗他的。
越想越惶恐,手抖着摸出手机按电话。
“可能是被风吹的吧。”
穆惜芮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脸,结果就跟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抹不干净。
她捂着眼睛蹲下:“对不起徐程叔叔,我眼睛有点不舒服,你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