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得皱了眉头,“真遇到事情,他又会毫无保留地帮忙,甚至豁出性命,就像昨天陈睿那事。”
穆惜芮看着他:“他老是这样不顾性命地保护同事吗?”
“差不多。”徐程思考了一下,纠正她的说法,“他挺护手下的其实,就感觉不能让我们出一点事。”
护短吗?
穆惜芮头抵着靠枕回忆,然后发现过去她并没有看他和下属交往的记忆。
“诶你说你舅舅和老大是好朋友?”徐程问,“他们怎么认识的啊?”
像是对何遇会交朋友这事由衷地好奇。
“他们是高中同学吧。”穆惜芮觉得挺奇怪,何遇过去虽然也一股子冷酷的拽劲,但和他舅舅那群人玩得还挺好的,怎么从部队出来后一下变得这么超脱红尘。
但她怕伤了徐程的心,没敢问,而是礼貌安抚,“烈男怕缠郎嘛,我舅舅那人热情似火又锲而不舍,磨着磨着就把何遇叔叔磨成朋友了吧。”
有“外甥多像舅”这句老话的加持,徐程轻易就信了她的说法。
眼珠子一转,他忽然道:“小穆,咱俩是朋友对不对?”
穆惜芮想了下,点头。
徐程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说:“朋友就该有福同享!”
恰逢红灯,他停下车,“我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
穆惜芮从小就对钱没什么兴趣,但是看他这副样子又不忍泼冷水,于是继续点头。
“是这样,老大不是很多追求者嘛,但一个都没看上,他平常呢,又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大家就开始赌,赌他退休以后是去庙里还是道观。”
“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觉得老大先前只是没遇见,后头总有让他喜欢的。”
穆惜芮嘴角的弧度淡了点。
徐程没发现,继续说:“你来了之后,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穆惜芮一愣。
看他兴致勃勃地挑眉:“咱俩要不要联手干票大的?”
她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行一步,问:“怎么干?”
“我看老大对你本身就不太一样,而且你们家又有锲而不舍的优良传统。”徐程说,“我们不如开个新选项,就——”
他还在想,穆惜芮却脑子忽然一热,脱口而出:“赌他跟我成家子孙满堂?”
徐程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赞赏地竖起大拇指:“妙!”
后头响起喇叭鸣叫声,他回了头,一脚油门踩出去,七拐八绕开进一个老式小区,到目的地那一栋停下。
楼里竟然没有电梯,穆惜芮站在单元楼入口,忽然有点懊悔。
她对徐程说:“要不我打电话叫一下搬家公司?”
徐程好笑:“都到这儿了,还叫啥啊。”
“没事,”他挥挥手,“相信你徐叔叔。”
但结束后,穆惜芮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应该叫搬家公司:“不好意思徐叔叔。”
她翻出瓶果汁,用指甲刮断齿纹,拧开瓶盖递过去,“我东西太多了,麻烦你了。”
徐程摆摆手,喘上一口气来:“小穆,你还是多在这住两天吧。”
穆惜芮:“嗯?”
徐程灌了口果汁:“老大刚动完手术,暂时不能剧烈运动,你得等他恢复恢复。”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解释:“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穆惜芮茫然地看着他。
和那双单纯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徐程打了个干哈哈:“没什么,到时候你要回去再叫我们好了。”
他揉着发酸的手臂,目光无意中瞟向室内,生了感慨:“都说家最能反应一个人的真实面貌,老大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穆惜芮一下子也分辨不出他这句话是表扬还是什么,她甚至不能确定,身后这个地方究竟能不能称之为家。
卧室还没看,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一张桌子、电视和冰箱各一台,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多余修饰,它们就那么寂静立在那儿,冷冷清清,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
在她的认知里,家就是一个温馨小窝,应该有暖洋洋的灯光,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精致漂亮的装饰,也有乱七八糟的垃圾。
是一个遍布她生活过存在过的痕迹的,温暖的地方。
可这里,踏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让她觉得很孤独。
这个屋子很孤独,住在这里的人也一定很孤独。
下了班,他一个人开着车回来,天是暗的,打开门家里也是黑的,或许早上出门急,匆匆带倒了点东西,回来就还原样瘫在地上,没有人捡,没有人等他回家,叫他洗手吃饭。
外头万家灯火饭菜飘香,却没有哪一样与他有关。
他只有一个人,打开灯或者摸着黑,在家里走来走去,也可能直接坐在沙发上,抽上几根烟,待到天亮。
日复一日。
-
和徐程通完电话,知道穆惜芮平安到了后,何遇放下手机,抬眸:“整理好了?”
黎夏点头,递上手里的文件:“证据齐全,他没什么可抵赖的,很快认了。”
何遇嗯了声,低头翻阅。
黎夏站在边上,看日光落在他身上,拂过淡漠眉目,压着眼睫,勾出凌厉流畅的轮廓线条。
“何队。”她没忍住开了口。
“嗯。”
他没抬头,单手搭在桌板上,指间夹着笔,凸起清晰的骨节,透着冷硬的酷感。
黎夏咬了咬唇:“你和小穆,听说不是亲叔侄?”
笔尖轻动,在纸上划下游云惊龙的字体,没有停顿,手指捏着页脚翻了一页。
他没搭理她。
只谈工作不论私事,这是何遇的原则,她知道。
但还是忍不住:“她上大学了,那应该也不小了吧,让她住你家,会不会不太方便呀?”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飞快解释,“就是觉得男女有别,对她一个女孩子不太好,我家......”
“你是刑警。”何遇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冷,“不是街道办科员。”
黎夏一顿。
他用笔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有精力操闲心,不如多查查你的报告。”
而后用笔尾抵着推了过来,“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第一天工作?”
黎夏拿起桌上的文件一看,羞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何队,我现在就回去改。”
她刚要走,又听见他的声音:“下次让大刘送。”
冷漠无情。
她捏着报告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从牙关里挤出一个“是”字,离开病房。
却碰到意料之外的人。
穆惜芮看见她也是一愣,而后又笑着打招呼:“黎夏警官,你来看何遇叔叔呀?”
却没得到一贯的热情回应,黎夏一张脸板着,气质又回到她们初次相遇时的那样,只不过这回话都没多说,看她一眼便走了。
她茫然地拿手机照了照自己,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呀。
但她一向不太执着于这些无关紧要的奇怪事,当下没想明白当下就放弃,又投身于要和何遇见面的快乐中,走过去敲响病房门。
回应的,是男人无比冷漠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穆惜芮想着他都回复了应该没在做她不能看的事,握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点缝隙,探出脑袋:“没太大事。”
“就想来看看你。”她请示性地问,“可以吗?”
何遇眉头一松:“怎么是你?”
他没拒绝,穆惜芮就当他同意,大胆开门进来,走到病床边:“何遇叔叔你以为是谁呀?”
她放下手里的保温袋,拉开椅子坐下,“所以你刚刚不是在凶我呀?”
何遇淡淡嗯了声,背靠着床头,瞅她:“徐程不是把你送到家了?又来干什么?”
穆惜芮拉开拉链,取出饭盒:“来找你一起吃晚饭呀。”
何遇眉心微拧:“就为了这个?”
医院是将就案发现场找的,离他家有二十几公里,来回转车很不方便。
她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头点得理所当然:“和你一起吃饭,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呀。”
没等他说话,又飞快道:“何遇叔叔你不要拒绝我。”
何遇看着她。
穆惜芮瘪了瘪嘴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夜晚一个人在家里好寂寞的。”
朝他眨眼睛,“你反正现在闲着,陪陪我嘛。”
何遇一顿。
穆惜芮浑然未觉异样,戏做完了,又去搞她的餐盒,拧开其中一个盖子,放上汤勺:“这是我特地找人给你煲的汤。”
推过去,“尝尝看。”
何遇却没动,目光掠过汤盒,落回她身上:“就这个?”
以为他是嫌弃,穆惜芮愣了下,想要解释。
又听见他开口,尾音稍稍扬着:“想让我陪夜?”
穆惜芮:“?”
无比荒唐:“想什么便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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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穆惜芮:那你要多少?说!本小姐有的是钱!
嘴炮对决,本场,何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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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穆同学,一个平平无奇的卖舅主义者
第11章
夜色爬上窗玻璃,窥探着室内灯火通明,一缕风从窗口溜进去,感应似的,女生羽绒般的睫毛扑扇了两下。
“才没有。”
何遇看着她。
小姑娘伸出手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面前剩下的几个餐盒:“还有粥、饭团、你喜欢的虾仁馄饨,好多东西,够你坐在这里边陪我聊天边慢慢吃一夜了。”
像是在为自己申辩。
“可是,”她忽地皱了下眉头,有点儿为难,“医生说何遇叔叔你现在还不能吃太多东西呀。所以——”
伸出双手,环着餐盒揽到自己面前,“你就一边喝汤一边看着我吃吧!”
全程只绕着吃东西的话题讲,并没往别的方向理解他那番话。
果然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还是个小孩。
何遇收回目光:“行。”
穆惜芮抬起眼皮望他。
他小幅地往后靠了靠,背倚着床头:“我看着你吃。”
不急不慢地,一字一顿道,“全吃完。”
穆惜芮:“……”
“何遇叔叔。”闷头吃了几个馄饨,她有点撑了,放下勺子,“你渴吗?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何遇:“我有汤。”
穆惜芮想了下,问:“那你坐得累不累,要不要稍微躺一下?”
何遇:“我得喝汤。”
穆惜芮“哦”了一声,低头用勺子扒拉了个馄饨,忽然又抬起脑袋:“你的汤应该凉了吧,我去给你热热,医生说不能吃凉的。”
何遇抬手按住餐盒盖子:“不用。”
扫她一眼,“安静吃你的。”
语气冷淡,“别打扰我喝汤。”
“……”
太记仇了。
穆惜芮败下阵来,下巴轻轻搁在桌面上,撑着小狗眼望他:“我吃不下了何遇叔叔。”
何遇一个眼神都没舍得给她:“不知道自己胃多大?”
目光掠过桌面的餐盒,“带这么多,等着浪费?”
“我想每样给你尝尝嘛。”她耷拉着嘴角,“来了问医生,才知道这些你都不能吃。”
“我知道错了。”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抵着餐盒往远离自己的方向推了推,“可不可以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这次就不吃了?”
何遇停下手,捏着勺柄没动。
穆惜芮小声哀啼:“再吃会死掉的。”
她伤心地论述着后果,“老喻就会失去他心爱的外甥女,心痛不已,哀思成疾,郁郁寡欢。”
“何遇叔叔。”从桌子侧边伸手过去拉他的衣袖,“你这么善良,肯定不会忍心。”
——“见死不救。”
某段字音挑动神经,带得手一抖,颤动从勺柄蔓延来,汤面掀起轻微涟漪。何遇低下眼,目光被细小波纹引着,浮了一会儿,突兀陷进水里,沉下去,探不着底,也抽脱不得。
一点点耗尽最后一丝生气。
“何遇叔叔?”
耳边响起熟悉的女声,何遇猛地抬起目光,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干净明亮。
穆惜芮担忧地望着他:“你哪里不舒服吗?”
何遇闭了闭眼:“没。”
“吃不下算了。”他松了口,嗓音没由来地有些哑,“到时候让徐程带给阿黄。”
他背倚在床头,手垂回了被单上,眼皮搭着,看上去有点疲惫。
穆惜芮听徐程说他这两天人虽然在医院躺着,工作却一点没落下,不比在警局时操心少。
应该是挺累的。
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轻手轻脚地收拾好桌面,然后端着空了的开水壶走出病房。
开水房在走廊尽头,这会儿夜色深了,没什么人,风从窗外吹进来,都是静的。干等水沸腾有点无聊,穆惜芮走到窗边,望着暗淡星光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