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明倒在地上,少年半分力都没有收,他愣了一瞬,痛意从四肢百骸传来。
少年的眼角眉梢压着泼天怒意,咬肌鼓起,周身淬着狠意。
此时同杜子明针锋相对并不是多明智的选择,温桓本可以像从前那般,等上两三日再将债讨回来。
可是杜子明动了他的兔子。
方才他亲眼瞧见,那簇火舌险险就要舔上沈姝的衣摆。
一贯行事缜密的少年,这一次没有再缜密下去。他一步步走过去,像是从地狱中出来的恶鬼。
杜子明想叫人,可方才温桓点了他的哑穴,他只能恐惧地张大眼睛,看着温桓在他身前蹲下。
看清少年神情的那一瞬,杜子明立时明白,温桓这次是真的想要自己的性命。
从前无论杜子明如何挑衅,温桓始终从容冷静,一双黑眸无波无澜,可这一次,少年的眸中浮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看起来像是疯了一般。
少年歪着头,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刻刀,插入他的肩头,生生钻出一个血洞。
杜子明痛得快要失去神志了,大滴的冷汗自他的额角沁出来。
他的面上尽是难以置信,祖父分明说,温桓的体内被种下了浮图蛊,此生都会受杜氏的牵制。
少年的眸光冷得像隆冬的冰雪,他抽出刀,腕骨和衣袖溅满了血。
“下一刀的位置,”他握着刀,顺着杜子明的胸膛往下划,“你自己来选。”
杜子明难以置信地张口,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拿口型说出“浮图蛊”三个字。
少年忽然就笑了起来,刀锋插进他的右肩:“这样看起来对称了一些。”
“浮图蛊吗,”他很轻地笑开,“蛊毒发作时,心口会有点疼,你想试一试吗?”
杜子明整个人都在抖,少年已经彻底疯了,连浮图蛊都毫不在意,只铁了心要他的性命。
只是为了那个小乐师吗?
温桓的小刻刀已经抵上杜子明的心口,少年并不着急,猫戏老鼠般,慢慢划过皮肉。
他的腕骨忽然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握住。
少年抬起头,眉梢沾了一点血,黑眸还染着杀意。
“别杀他。”沈姝抿唇。
她见过温桓蛊毒发作的模样,那时候他体内的蛊毒得到了压制,可到了正月十五,还是痛得生不如死。
杜子明勉强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温桓站起身,袖摆都是血,看上去吓人极了。
他看着面前干净漂亮的小少女,沾了血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少年眼角眉梢的凛冽怒意渐渐褪去,弯了唇角,可神色间没有半点愉悦或者轻松,笑意脆弱而苍白。
他抬起沉黑的眸子,咬肌鼓起,紧紧地盯着沈姝的眼眸。
温桓今日总算下定决心,要让沈姝看一看自己恶鬼一般的模样。
他很努力地在向善了,尽管他对善良没有什么清晰地界定。
温桓没打算做普度众生的神佛,他所向的,是他的小神明。
所以今天他又做回了恶鬼。
沈姝垂下眼眸,从袖中取出帕子,给他擦手上的血。
温桓抬起她的下颌,迫使沈姝看向他。
风灯的罩子碎了一些,里面的烛火摇摇晃晃。
“你很害怕吗?”少年轻声问。
沈姝的目光清澈:“不怕。”
温桓沉默着,似乎是在确认沈姝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沈姝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少年为什么这样问,他大概是想起了七岁那年的事。
“你救了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少年的手松开些,沈姝垂下眸,继续给他擦手上的血迹。
她的手背上也沾了血,温桓方才故意把血沾到了她的手背上,但她的衣袖上干干净净,少年小心又克制地避开了。
沈姝将他手上的血擦干净,又擦自己的。
少年黑眸幽沉地看着她:“你为什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