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仆从,她今日便未像昨日那般打扮,一身杏色百鸟牡丹的直领对襟长衫搭一条绯色马面裙,寻常马面裙多襕纹,兰因这一条因盖在长衫里,只露出一指长的裙摆,选的便是一条没什么襕纹的马面裙。头发盘成高髻,对插两支牡丹形状的金簪,另有一副镶宝金头面。
往常打扮惯了的模样,兰因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觉陌生。
走到外面,果然乌泱泱站了一群人,松岳并一些侍从领着陈富并庄子里的男人站在一旁,头也不抬向她请安,而另一边便是兰因从伯府带来的丫鬟婆子以及庄子里的女人,听到动静,她们同样向她问安。
停云早在先前就已在廊下替她安置好太师椅,一旁还有高几摆着茶点。
兰因坐下。
她并没有要拿乔的意思,语气也温和,“你们都是跟着我的老人,我如今的情况,你们或是知道或是也打听过了,我也就不多赘述。”
不清楚她要说什么,底下的人看着都有些紧张。
兰因倒是语气依旧,她慢条斯理地与他们说道:“今日喊你们过来,只为一桩事。”她说着握过茶盏,喝一口,“你们从前跟着我时,我是伯府的世子夫人,你们出去做事自然也面上有光,可如今我孑然一身,想必日后也没那么多荣华富贵可以让你们跟着享了。”
“到底主仆一场,你们若有好的去处,我也不拦着,无论是家生子还是从前人牙子卖到我身边的,你们想走只消与停云说一声,记上名字拿走身契再拿个五两银子,我们主仆情分便到此结束。”
底下一阵骚动。
兰因看着底下窃窃私语,也不打扰,只等声音渐渐消停了,才又说道:“若不想走的,从前如何,以后还如何,我虽是女人家但到底也有些薄产有些积蓄,不至于饿着你们。只我有言在先,我这人容不得那些吃里扒外的人,也不纵容那些有二心的,若留下只为给别人打探消息,那趁早还是离开,若等日后让我查出我身边有这样的人,我却是不会给他好脸的。”
兰因语调温柔,脸上还带着笑,可熟知她性子的人却知晓她并非是在玩笑。
院中一片寂静,片刻功夫后,红杏并几个丫鬟率先开口,“奴婢不走,主子待我们恩重如山,奴婢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主子?何况主子脾气好,待我们也好,左右我们这些人去哪都是伺候人,又何必去伺候那些不知根底不知脾性的人!”
有人开了口,渐渐地,便有越来越多人如此说道。
陈富更是和兰因说道:“主子不必多说,昨日小的就已经问过庄子里的人了,没有要离开的,我们这些人都是老太太指给您的,若让老太太知道我们背弃您,日后我们哪还有脸回金陵?至于其他人,他们知道您好心,每年顶多只收六成租子,若碰到大旱庄稼少的时候还会减租,比起那些扒皮的东家,您可是我们的活菩萨。”
他这话说完,立刻有不少人附和道。
兰因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原本端着的眉眼也渐渐变得柔软起来。
她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都肯留下。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
风吹竹铃,带来雀鸟的叫声,而兰因站在廊下,她那绣着大朵牡丹花的衣袂在半空摇曳,可她身姿却依旧挺拔,仿佛风雨来临,她亦不会弯曲一分。“你们这份好意,我收下,我也向你们承诺,日后除了世子夫人的身份,我从前能给你们的,以后也不会折少一分。”
满园笑声,十分欢闹。
兰因又笑着和他们聊了几句。
她脾气好,又总是笑盈盈的模样,几个庄子里的妇人原本还有些怕她,此时却都鼓起勇气请她去庄子里走走,说是今年果子长得好,兰因自是一一应下。
等他们走后,兰因正想回屋,却瞧见时雨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了?”
“先前与您说的那个小厮……”时雨咬着唇,“不见了。”
“不见了?”兰因蹙眉。
“奴婢本想着这会去找他说下,可刚刚人群里没他,奴婢让松岳去找过,可松岳翻遍整个宅子也没见到人,奴婢又问了陈富,陈富说也没见他回去。”时雨咬着唇,忽然问兰因,“您说会不会是世子派来的?”
“不会。”
兰因想也没想就否认了,萧业不会做这样的事,他现在还在气头上,别说派人过来打探她的消息了,估计连她的名字都不会让旁人提起。
“问过陈富那人的身份没?”她问时雨。
时雨忙道:“说是孤儿,看他生得机灵,手脚也勤快,便让人过来伺候了。”她说到这,也有些恼,“他也真是心大,什么样的人都敢往您这边送,可亏得是没事,若有什么事……”
她有些后怕。
兰因也皱了眉,“让松岳这阵子把宅子看好,平素出去也多留个心眼,陈富那也提点一句,去的时候收着些脾气,他是好心,只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时雨点头。
她还白着脸,兰因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只要想到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昨日被指派到齐豫白身边伺候,她就有些后怕,幸亏是没事,若真有事,她欠他的可更多了。
她在想着齐豫白,忽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