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的。”停云答道,“应该是随手买来当做装饰用的,从前也没人弹过。”
兰因点点头,而后朝听雨阁走去。这庄子原是外祖母给她的陪嫁,就连庄子里的人也都是她从金陵那边精挑细选送过来的,外祖母怕她一个人在汴京受委屈,因此提前给她布置了不少产业,生怕她在这孤立无援。
可从前这地方,她却很少来,没时间,也没精力,偶尔碰到个丰收季节或是礼佛路过也只是歇一晚就走,别说来这听雨阁了,就连她自己住的那个院子,她早前也没怎么仔细看过。
此时一路走去才觉风景雅致,完全不比伯府千金堆砌出来的园景差。
走到听雨阁前,门前一片竹林,怪石嶙峋,另有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梅树倚墙而立,虽未至时节,却也能想象出寒冬腊月飘雪时,这一片竹林一树白梅该是何等美景。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冬天的时候来这赏梅煮酒,肯定是件很美妙的事。”兰因笑着说。
她从前风风火火,每日卯时,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哪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去赏梅去煮酒?便是受邀参加这样的花宴,她也是奔着与那些世家太太打好关系探听消息去的,意不在此,便是再好的风景,她也看不进去。
如今身上没了那些重担,才发觉这世间的一花一草都是这般动人。
停云听到这话却沉默了。
兰因本想进屋,余光扫见她的脸,心下略一动也知她在想什么了,她握住停云的手,“去过你该过的日子,不要为任何人停下你的脚步。”
再过几个月,停云就要嫁人了。
停云嫁得是她娘家的表哥宋岩,如今在蔡州做胥吏,兰因见过,是个容易脸红本分老实的人,前世他们夫妻美满,兰因便是再不舍也不想阻拦她的大好姻缘,便宽慰她,“蔡州离汴京也没几日的功夫,你以后想来看我,随时都可以来看,我若得空也能去蔡州看你。”
她哄着人。
停云却红了眼眶。
停云低着头,眼里滚着泪水,盈了眼睫,兰因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心中也有许多话想说,可红唇微张,最后却只是看着她柔声道:“你先回去,我四处走走。”等她应声低头告退,兰因这才继续往里头走。
推开门。
许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屋中并无霉气。
半开的轩窗旁有一株兰花已经冒出鹅黄色的花蕊,这会绿色的枝叶正迎风舒展,春风很舒服,兰因任轩窗开着,她站在门口看着屋中布局,与她所住的屋子差不多,只是空间小了些,装饰少了些,看着有些素朴。
昨日齐豫白弹过的古瑟已经重新放回到了墙上。
朱红色的丝弦,一共二十三根,兰因走过去,随手拨弄了几下便有空远的声音传出,她少时学琴,琵琶也有涉猎,古瑟却是从未碰过,相比古琴的浑厚,瑟的声音更加清澈空远,不由又想起昨日齐豫白那一手,她指尖流转,弹得仍是昨日的曲子,可同样是古瑟,她弹出来却远没有齐豫白的广阔辽远,或许还是心境吧。
兰因如此想着。
她也没有非要去学去改变去超越什么,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觉得她如今这样就挺好,不为任何人停下脚步,随心所想随心所至,看了眼面前的古瑟,兰因畅然一笑收回手,并没有要带走它的意思。
要离开的时候却瞧见桌上放着的一沓白纸。
最上面的一张白纸上有几点残墨,像是从上一张纸上渗透下来的,看不出那人之前写了什么,可力透纸背,不难瞧出那人的书法是多么刚劲有力,兰因忽然就想起了齐豫白的那双手,那是一双修长分明且苍劲有力的手,在她浑浑噩噩的时候,他曾隔着衣服紧握着她的手腕想要带她离开那个地方。
那个雪日,她被困在屋中孤立无援,即使拿着金簪用力刺着自己的皮肉也没多少效果,浑身发热、意识不清,可仅存的理智还是让她在看到有人进来的时候握着金簪朝人刺了过去。
那个时候她想的是,即使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碰她。
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弱了,用尽全力的一击却没有任何成效,只是在那人的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就在她绝望之际想继续奋力一搏时却听他在她的耳旁说,“别怕。”
清冷如玉石般的声音,在她快欲-火焚身的时刻就像一道清泉注入她的心间,她忽然就停下了所有的顽抗,只是睁着水蒙蒙的眼睛,意识不清地问他,“……你是谁?”
“齐豫白。”男人嗓音依旧。
“齐大人?”她努力寻回理智睁大眼睛辨清来人后,终于松开握着金簪的力道,似松了口气问他,“齐大人怎么会来这?”
说来也奇怪。
那样的时刻,忽然出现一个她并不相熟的人,她却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或许是因为他多年的名声,又或许是那一句从未有人与她说过的……别怕。
兰因还记得那日他与她说,“我来带你走。”
带她走?
她当然想走,身陷囹圄,不知害她的人是谁,但也能料定等着她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可她那会神智已越来越不清楚,她就像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块浮木,她伸手想抱住他,却又用最后一丝清醒拼命推开他。
她与他说,“大人,我走不掉了,你快离开这吧。”
她不想连累他。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