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爹那一趟,你和二弟妹赶紧摆晚饭。肚里亏得很,我现就想吃大肉。”从秋收便开始忙,他鞋都跑坏了两双,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朱氏蹬了他一脚:“那你还在这磨蹭?”今早娘就拿了钱,让她去镇上买五斤猪肉回来。
家里半大小子,就有六个。五斤肉一点没留,掺着土豆、干豆角、冻豆腐一锅炖。炖了近半个时辰,菜上漂的那层油水足有半寸厚,香得很。
娘还让蒸了两笼白面馒头,今晚有口福了。
穿上棉衣,吉诚出了门,正屋里,吉忠明正等着他。父子两说话也没避着人,吉安掀帘进屋时,正巧听见她大哥说什州府里大人下察民情,税课司的人这回行事规矩,少有为难人。
“州府里的大人?”吉忠明蹙眉:“骆斌云骆大人吗?”
吉诚摇首:“不清楚,听说中午就离开了。”他私以为应该不是骆斌云,那位可金贵着呢。
“这个天离开?”外面风雪交加,吉忠明蹙眉。不过能下来体察民情,也实是有心了。
西出迟陵县二十里,有山名善林,遍布寒竹。善林山上有寒因寺,寺里供奉三世佛。平日附近州县百姓心有想念,都是往这跑,香火极旺。寺里为了方便香客歇息,在山腰辟地建客院。
寻常时候,白日里客院少有空着的。但近日寒凉,气候又恶劣多变,上山的香客寥寥,来去也匆匆,到了晚上客院空荡荡。
今日落雪,善林山这片更是少有人踏足。山顶的寺院,天黑后都不见灯火。倒是山腰处的客院东厢,透出微末昏黄。
守门的婆子坐在地上,整个人都缩进棉衣里,倚靠着门墙打盹。屋里传出的声声娇哦,丝毫未影响到她。两带刀锦衣男子,一南一北,静立廊下,闭目养着神。
雪不停,夜渐深。东厢吟哦还在继续,且愈发激烈,偶有男子荤话掺在其中。亥正,房中安静了下来。门口的婆子终于动了,站起身,轻悄悄地推开门,进屋三五息间就出来了,接着守门。
不一会,有微渺香气自房中散出。
静立在南的锦衣立时睁眼:“什么味道?”
婆子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不用大惊小怪,我家奶奶身子骨弱,难能安眠。陕东府回春堂给配了宁神香,这宁神香里有黄香草。”
男子凑鼻子闻香细辨,确定是黄香草的味,才闭上眼。猖狂了几个时辰的风,后势不继,渐渐停了。雪依旧在下,夜静谧得可怖。
子时,吱呀一声,客院的门被从外慢慢推开。门外黑衣人头戴斗笠,并未蒙面。暗夜微光下,原就挺直的鼻更显深刻,紧抿的薄唇蓦然松开,唇角一点一点地上扬。
跨步入内,从容地关上门。然后走向南廊,来到昏睡在地的锦衣男身边,蹲下身,伸出修长干净的手,至锦衣男脖颈处,慢慢收紧徒然用力一捏。
昏睡中的锦衣男立时没了气息,头倒向一边,挂在颈上。
解决了一个,黑衣人抬首看向对面。眼尾上扬的瑞凤目中不带一丝情绪,站起身,沿廊走
昌平二十三年,齐州府这场初雪下了一天一夜才歇。地上雪积有半人深。
吉家老二吉俞,跟拔萝卜似的挪动两腿,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家里。
进门就见院中竖着十来座大小不一的雪人,他那个长得随娘的圆润闺女,被裹成了球,正含着糖在雪人群里欢快绕圈。
“欣欣,快回头看看爹。爹给你带桂花香糕了。”
在厨房忙活晚饭的洪氏,以为自己听错了,跑出来一看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她相公同孩他大伯一样,都卡在了院试。后来走了家翁的老路,到镇上私塾坐馆,教蒙学。
原吉家离镇子就三里路,日日来回也不耽误事。只前年私塾建了宿舍,开始有学生住宿后,相公就被要求搬到私塾里住。不过好在私塾分给先生的都是独门的小院,她有时也会带着欣欣过去待几天。
“天太冷了,昨夜里有学生烧炭取暖,门窗都关严了。万幸唐夫子起夜查了趟房,没出什事。”
吉俞跺了跺发麻的脚,将背着的包袱交给婆娘,抱起冲撞来的胖闺女:“下午雪停,唐夫子就让管家安排车马,送住宿的学生回家取冬衣了,我们也跟着休息两日。”
“二哥。”吉安从正屋东耳房里走出,三个哥哥,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位的性子。沉稳之外不乏爽朗,行事偶有跳脱,但多不出格。
唯一一次出格,就是在她三岁时,二哥第二子信启落地,忽感负担沉重,故在年节前写百副春联。然后偷了她,到县城里给他卖春联。
别人家一副春联卖四文钱,他要她卖五文。前世今生,那是她第一次将美貌变现。
最后春联全卖出去了,她也分得了三文钱。回到家里,之后三天二哥都没能下炕。
盯着小妹看了一会,吉俞又转过脸瞧向他的塌鼻圆脸闺女,是愁眉苦脸。
“欣欣,今年陪爹去卖春联吧?你大力吆喝,爹用力写,咱们能挣一文是一文。你的嫁妆,爹肯定往厚里备。”
吉孟氏才走出屋就听到这话,气笑道:“你就不怕春联砸手里,血本无归?”他竟还敢提卖春联这茬事,看来是那年老头子打得不够狠。
第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