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丰禾堂檐下两只黄鹂吵得厉害,衬得堂内更是静谧。楚镇中看着曾孙媳妇拿来的那对扶额,一言不发,只盯着,两眼眼眶渐渐红了,老眼里生泪。
“太爷,您…您别这样,我什么也不问,就是想和楚陌好好过。”
“家门不幸啊。”楚镇中手擦着眼:“安安,太爷年纪大了,看不了陌哥儿了,你一定要帮太爷看好他。他受过大罪,”左手捶着心口,“这里病了,病得不轻啊”
看好他?吉安心一紧,这话她新婚次日就听过,脑中尽是那双冷眸,嘴张了张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问了一句:“是婆母吗?”
楚镇中沉默。
吉安却已明白了,走出丰禾堂时她脚下都发飘。韩芸娘到底做了什么?叫太爷提都不愿提她。看好楚陌?太爷一而再地叫她看好楚陌。
恐怕此中远不止不贞。
走到长廊尽头,一拐弯撞进熟悉的胸膛,人被抱紧。吉安捶了他两下,嘟囔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楚陌右手落下,抽出她放在袖中的扶额,将它们团进掌中握成尘:“在后河口里我只说了家母病重。”
意思是她想岔了?吉安思及梦里吉安安说的话,突生出一个猜测:“你跳下后河口时,你娘是不是已经在给你议亲了?”骆温婷。
楚陌双目一暗:“你现在问这话不合适,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了,生生世世都只是你的人。你想听你夫君嘴里吐出别的女子名讳?”
第50章 上京
吉安回抱住他:“你就知道哄我。”这人是越来越会讨巧了, 晓得她在意什么,便一个劲儿地往那贴。关键明知他是有意的,她听了还是很乐。
“我就哄你一人。”楚陌侧首嘴贴上她的额侧, 刚婆子晾衣时,他发现那箱衣竟被翻了出来, 心里有慌,但思及之前马车里的应承, 他又平静了。当初留着那对扶额,也是因它们是安安绣的,他舍不得就那么毁了。
又捶了他一下, 额侧的微凉叫吉安心疼, 她认了:“不能只哄我一个, 等咱们以后有孩子了, 你得帮我带孩子、哄孩子。”
她没嫌他。楚陌眼中阴霾有了裂缝, 将人抱得更紧:“长得像你我就哄。”
“不能区别对待。”吉安在他脖上轻轻咬了一下,愧疚道:“你去看看太爷吧,他老人家刚都哭了。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劝。”韩氏不做人, 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脑中生出帧帧背景凄冷的画面,她心里难受得很。
楚陌凝眉,老头会哭?他爹尸身残破成那样, 被运回范州府时,老头见了吐了一口血, 都没掉一滴眼泪。
“我先送你回三知院。”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快去瞧瞧。”
丰禾堂里,楚镇中缓和了情绪,连喝了两杯茶, 大喘一口气:“这关总算过了。丫儿真是个好孩子,她没为难老夫。”不刨根究底就好。就韩氏造下的那些丑事,他别说提了,想想都觉难堪死了。
周老管家又给他添了一杯茶:“早让您别焦心了。咱家少奶奶那么聪慧,一点就透,用不着明讲。”
“能不焦心吗?”楚镇中抹了抹眼:“眼瞧着他们就要上京了,你不知道京里有几大窝臭得熏天的蛆虫吗?”别的不说,单张氏一族就够恶心人了。骆斌云那孬种,背后若不是有几窝蛆虫撑着,敢胆大妄为吗?
荣朗死了,韩氏为什么在管过家之后就不愿离了楚家这窝?那是见着腥了。当然这也是他有意为之。
十多年过去了,骆斌云看多了美色,为何还惦记着韩氏这口?那是韩氏给他透过楚家的底子了。
大景立国以来,明里暗里打压大氏族。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大氏族早没了当年的风光了。钟鸣鼎食,是金银堆砌出来的。有些官,面上大义清高,背地里烧杀抢掠的活儿干起来比恶匪还在行。
大氏族,呸
骆斌云调任齐州府,才把屁股下的位置焐热,便急不可耐地约韩氏见面,不会只为了干那档子事。韩氏忍了十五年,不把楚家剥得干干净净,她又怎会甘心?也是两人太贪,造孽太多,让老天都看不过眼,降下大雪。
“好在没人敢在科举上乱来。”周老管家愁眉,但考完会试后呢?入了朝堂,少爷年纪轻轻又位卑,到时就只能任人吊打。
不能想,一想他就不愿活了。楚镇中苦着脸,他真怕那狗崽子被逼急了发狼性,那真的是啥恶都敢作。
楚陌到时,就见堂室里两老一站一坐在唉声叹气,他让他们这么担忧吗?打了个哈切,眼中泛水光。昨儿闹安安闹得有点晚,丑时末又起来练剑,午后没休息,这会都有点犯困。
“你们在闹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不都是因为你。”楚镇中冲到小东西跟前:“我问你,你把那对扶额留着做什么用?”
楚陌眨了眨眼睛:“就是没舍得扔。”抬手抹去嘴边的吐沫星子,绕过老头来到榻边坐下,幽幽道:“我与安安是要过一辈子的,韩氏的事避得过初一避不过十五,她迟早会知道。”
“那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楚镇中转过身来,继续瞪曾孙。他上辈子杀人越货的事肯定没少干,这辈子才叫他死死不得。
“她又没问我。”楚陌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地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