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吗?我是你爹。”
“小虎子没过百天,你就是他祖宗,他也不认识。”楚镇中双手背在后,伸脖子看着小玄孙的样儿,两老眼都笑眯了。
吉忠明将小虎子上凑的裤腿往下拉了拉,他现在和老妻过的日子,就是含饴弄孙,清清静静。
盯着他爹看,小虎子抿着小嘴,不时嚅动下。
这小东西是安安给他生的,眉眼鼻全似了他。楚陌看着看着,目光柔和成水,凑近才想去亲小东西的额,嘴就被一只老爪子给捂住了。
“胡子拉碴的,你要干什么?”楚镇中一脸的不认同:“小虎子细皮嫩肉,经得住你这糙嘴吗?”
楚陌头后仰:“我的崽…”一波滚烫袭上他掌心,湿意随之而来。想将小东西放案上,身子却被太爷给摁住。
“你别动。”楚镇中一脸紧张,声音放得小小的:“让他拉完。娃儿不能吓,一吓他就不拉了。”这都是乳母给教的。“上回我抱着他,他拉臭,我都没动。”
水顺着指缝往下滴,楚陌见小东西开始扭了,立时将他轻放到书案上,顺手扯了尿布,望着儿子:“爹要去洗澡,你要一道吗?”
楚镇中伸手抱过小玄孙:“谁跟你这糙汉子一道。忠明,咱们去拿小虎盆,给小虎子洗澡去。”
“好。”吉忠明拍了拍楚陌的肩:“你自己去洗吧。”
湿尿布也不带走。楚陌看着三人出了小书房,不由一嗤:“我让我媳妇给我搓背。”抬手摸脸,皮子跟过去一样细腻丝滑…只指还没离开脸,他又想起…左手刚被尿淋过。
吉安端着汤膳和两个大骨棒、一碟葱花蛋饼、一盅虾仁炖蛋进了屋,冲小书房叫到:“相公,快点出来洗洗手吃饭。”
捏着块湿尿布,委委屈屈地从书房走出。见着肤如凝脂的媳妇,楚陌将尿布提高:“你儿子给他爹驱过邪了。”
要这么绕吗?吉安看着那块画了图的尿布,乐不可支:“过来,我给你好好搓一搓手。”
辛语放下水,拿了小虎子的湿尿布便退出正屋了。
慢慢踱过去,楚陌一把搂住媳妇,到盆架那:“你快说,你还是最喜欢我。”太爷已经变节了,岳父岳母…最欢喜的是安安。“媳妇,我就只有你了。”
用力搓洗,吉安扭仰头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我最疼你。小虎子都得靠后,谁叫你才是陪我过一生的主儿。”
“对,”楚陌高兴了,埋首在媳妇颈窝:“小虎子以后会娶媳妇。老话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看三哥,就是活生生的样板子。”
笑得胸腔都在震,吉安今天欢喜极了,情不自禁又侧首亲吻他,眼里闪动着晶莹。近三百天,她的少年…平安回来了。
“我愿天下从此太平,再无战乱。”战场的每一个儿郎,不是他人子就是她人夫他人父,谁也死不得不敢死。可上了阵…刀剑无眼,生死有多少由得自己?
“会的。”楚陌眼里深幽,张嘴逮住妻子的唇,用力亲吻。
尽是熟悉的味道,吉安不再搓洗他的手,转过身抱住他:“楚陌…”热情回应,她这颗心现在才安定。
京里各家听说楚陌归京,城南至城北,城东到城西都热闹了起来。百姓大呼:“北漠降了,我们赢了。”张灯结彩,闹上街头。有行家,舞狮来庆祝。西城炮仗,轰轰响。
京郊燕离山上,背手迎风站在山头的老妇,一头及腰银丝只用红绸绑,身后站着一身素衣的妇人。看妇人面上皮肉、细纹、一头乌丝,年岁还真说不准。二人凝目远眺,观烟花。
“泰晟的清河…被楚陌一箭穿喉。”银丝老妇面有悲伤:“无主帅,北漠大军溃不成兵。楚陌乘胜追击,仅仅用了一个月便领北伐军打到了王庭。谁家也不杀,只全诛了…泰晟的后。”两滴清泪滚落,是景程隐吩咐的吗?
应该是吧。
“公主,您节哀。”素衣妇人嘴里泛苦,又有烟花高升,抬眼望去。尘世几十年浮沉,一朝尽所有。如今虽素袍加身,可心却不得平静。费還死了,虽没留一言,但她知道他后悔了。
唯一庆幸的是,事发时,远光和远阳出外游学了。从此,世再无梁启绢,只有寒冬梅。可永宁公主知道吗?她不喜欢寒冬梅这个名字。寒冬梅是以前在暮沉山伺候永宁公主的四宫女梅兰竹菊中梅的大名。
“寒冬梅”同“梁启绢”一般,都是别人的,而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名。费還有给她取过一个小字,云知,取自“云深不知处”。她很喜欢,可却…不想再用了,就留给“梁启绢”吧。到底…是她对不住他们爷三。
“梅儿,你的心乱了。”不知何时,银发老妇永宁公主眼里的湿润退了,转过身来,看向她养出的姑娘。
烟花流逝,寒冬梅收回目光,屈膝行礼:“公主,奴婢想求您赐名。”即便无人记得无人晓,她也想要个独属于她的名。
永宁公主凝眉细想片刻,说道:“梅余馨。”
“奴婢多谢公主。”妇人跪地磕头:“从此刻起,奴婢就叫梅余馨。”
“也是本宫懒散,忽略了你。”永宁公主伸出右手:“起来吧。我们进屋说话。”文儿被大景盛安皇帝关在宗人府大牢已经一月余了,王姣那个老贼婆,满京城转。短短时日,就折了她六十死士。
还有隐语…也不知能不能将嘴闭紧?
回到木屋,永宁公主来到七弦琴后落座盘起腿。要说这些事跟楚陌没有关系,她是不信的。二月初五离京,当晚王姣就杀了她六个死士。明显景帝的暗卫已经盯上那六死士很久了,但却一直没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