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冷笑,右脚下落点枝干,凌空之上:“你不是会算吗?”左脚蹬岩壁,借力翻身回到山顶。
“我还有话没说。”老和尚拿了放在腿上的木鱼站起,冲山顶少年喊道:“三佛殿外的那株菩提树命势比去年更盛了,你也去瞧瞧。”
脚下没停,楚陌往后山去。
才五息就瞅不见影了,老和尚垂头丧气,嘟囔道:“不就当年骗了他两馒头吗,何必记这么久?十多年来,为他辛苦为他忙,一点好都没落着。”抬手挠光头,老目沉凝。
七杀,将星矣,但父母宫却引血煞,极凶。
吉星入命宫,老和尚与景氏皇朝的血脉情也算是结了。穷尽半生,终于如愿了。
第35章 走了
后山寒竹林里方正陋室外, 楚镇中来回踱着步,老脸上尽是喜,嘴里哼唱着小曲。
“茅檐低小, 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
前儿周老钱的大儿来客栈拜见了,他才知原来迟陵县知县家也在盯着吉安。好女百家求, 应该的。可他急啊,周小钱晓得的就这么一个, 不晓得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吉家也不会拿出来说。
急得他两夜都没睡好,好容易才熬到今日。韩氏一辈子没干什好事, 到了了, 倒是方便他们爷孙不少。未免夜长梦多, 他刚可是拉着忠明诉了好一阵惨。
现在定了, 就等明日交婚书。
“太爷。”楚陌寻来。
楚镇中闻音忽地转过身:“怎么样, 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楚陌走到近前,神色冷冷道:“还见到了方圆师父。”
“方圆大师?”楚镇中有些意外,但扭头瞅了瞅丈外的那间方正陋室, 又觉没什。那位的师父正同大师, 就是这寒因寺的一任方丈,他好像也在此挂了个名。
“他寻你说话了?”
楚陌淡漠地嗯了一声。
就这?楚镇中回过脸看曾孙,他倒是再来一句啊, 方圆大师有没有见着吉安,都说了点什么?真是属算盘的, 不拨不动。
“你跟他提了你要定亲的事吗?”
“这跟他有何关系?”楚陌见太爷双目瞪得跟老牛眼似的,嘴角微扬隐隐得意道:“天作之合。”
长呼一口气,楚镇中背过身去,不想再理自家浑小子。和弘善大和尚说的一样, 这他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不不,还不能安心,又回过身。
“方圆大师人呢?”难得遇到,他正好把成亲的吉日算好。
楚陌双目一暗,神情恢复淡漠:“应是已经离开寒因寺了。”那人早说了,待他遇到想娶的女子,其就去云游。
“哦,”楚镇中略有遗憾,不过思及方圆大师的过往,又甚是理解。五十六年前,辽边的匆匆一面,叫他记住了这位大景开国皇帝的嫡长子景程隐。
景程隐,天生的将才,是高僧正同的关门弟子。传言高僧正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可算尽人事。景程隐,是青出于蓝。
大景朝的天下,有六分是景程隐打下的。当年大景立国,他之所以那么利索地带着弟兄们自辽边退离,也是敬重这位。原以为这位会承大统,谁能想立国不过三年,其爱妻幼子双双折损在宫闱。
为此,景氏七雄,五人死于他手。那五人都是他的亲弟。报完仇后,脱去一身四爪蟒袍,穿上僧服,持血剑静坐清乾大殿外。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逼宫时,正同大师到了。为他剃度,引他离开。
至今,大景建国已五十四年。“九重节之变”早就成了禁忌,少有人敢提,也少有人知那个景程隐还活在世。
上下打量起自己这曾孙,楚镇中双手背到后,心里多少有些骄傲。高僧正同一生只授一徒,虽徒弟不省心,但好歹有一个后继人。
到方圆大师这盯着他家小东西十多年,连杯凉水都没喝到,只得了两个馒头,那还是大雪天趴门口装潦倒骗的。
“我已经跟忠明说好了,明日一早去他家交婚书。你也准备准备,跟吉安好好道个别。”
楚陌垂首,指尖还残留着点点余温,明天他就会有一只专为他做的锦囊。心有期盼。
她心疼他。他喜欢她心疼他。
吉家一行在山腰客院用了斋菜,就不再停留。回到枣余村,日头都挂西山上了。吉安稍稍擦洗了一下头脸,便回了自己屋。
拿了花绷子坐到窗边,埋首开始绣。晚饭都是辛语端来,在东耳房里用。一坐到夜半,收最后一针。将绣好的小像拿起,仔细观之。比对着脑中那人,看来看去,总觉还有些不够。
从篓里拿了穿绯红线的针,在下角处择一点落针。
西厢三房,吉欣然静静地躺在炕上,睁着两眼,回望此生,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支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