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辛语端着一只白瓷碗进来:“厨房还剩了一碗银耳羹,您快来吃了。”
指甲重划,在皮子上留下个记号。吉安手下没停:“我正饱着,你吃。”
辛语见她专注在皮子上,倒也干脆,搬张小凳子来坐,低头喝羹:“真是奇了怪。欣欣明明那般喜食糖,可这甜腻腻的银耳羹却是一口不入嘴。”不然也不用她在这消化了。
“个人口味。”吉安也不甚喜甜丝丝的银耳羹,虽然滋补,但她更乐意吃凉拌的。
这边皮子才裁好,正准备拿针穿玉线,门帘被从外掀起。一脸憔悴的吉欣然跨进里间,就杵在门口,泪汪汪的鼓包眼盯着吉安,压抑着,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有了一天缓解,吉安现对其模仿自己的事已经看开了。她不是书里的吉安,没有因为挣脱不了封建陈规而心死,故亦不会对三房所行所为视而不见。
“学谁不好,非学你娘。摆出一副旁人都亏欠你的样儿,旁人就该纵着惯着你们,双手奉上所有吗?”
又拿她娘说事,吉欣然掩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握着,下眼睑包不住,让泪顺流而下。
“小姑,为什么…您为什讨厌我?”她是她嫡亲的侄女,侄女肖姑,她却不允。
吉安抬眸瞅了她一眼:“你现在看自己这张脸,还习惯吗?”反正她瞧着很舒服,连着给三根长针穿上玉线,拿过皮子对缝,“顶着假面游走在人来人往中,你在逃避什么?”
自卑自弃到不敢直面己身,吉欣然的重生就像是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逃避?吉欣然下意识地摇头,没有,她没有逃避。就是有些想不通,为何今生会差前世如此多?小姑定亲一年,范州府那也没传来什不好,难道其与宣文侯真的是天作之合?
酸气上涌,她嫉妒。前世直至自己身死,那高高在上的宣文侯还无妻无子,今生他…他怎么就成她小姑的了?
那样一轮皎月,他就该站在高处,无妻无子到死。
吉安见她紧抿唇不吭声,不由轻嗤一笑:“我不管你这心思是怎么生出的,奉劝一句,适可而止。”
瞪目盯着那人低头悠然地走针,吉欣然心堤轰然决堤:“小姑,难道你不该跟我说点什么吗?”她是怎么做到羞辱完她后,安闲自得的?
“该说的我都说了。”吉安拉着线:“你好自为之吧。”
“啊啊”
吉欣然抱头闭眼扯嗓子嘶叫,若困兽一般,她知道她这十个月是怎么过的吗?为了看起来能像她那般脱俗,每日里晨起什事不做,就先顶着只灌满水的茶杯在屋里走半个时辰,矫正身姿。
为了脸上平淡,她努力控制情绪,嘴角耷拉一分上挑一分都要在心里过上三遍。还有
吉安冷眼瞧着怒极疯癫的吉欣然,心里徒然生起一丝好奇。其前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叫她心理执拗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闻声赶来的黄氏,冲进屋一把抱住她闺女,怒目向吉安:“小妹,我们就只在家待几天便走了。难道几天你也容不得?”
“说得就好像我欺负了你们。”吉安只觉好笑,眼转一圈扫过自己这屋:“你闺女不请自来,来了也不好好说话。我好言相劝了几句,她就这般。”瞟过她与吉欣然之间的距离,“三嫂也长眼了,我死板板地坐在这,是够得着她还是挠着她?她这一叫,可把我给吓着了。”
舌灿莲花!黄氏不欲与她争,狠剜了一眼还稳稳当当坐着的吉安,硬拖着闺女退出了耳房。
门外,大房、二房人都看着,也不上去架嘶叫后瘫软的吉欣然。黄氏心中愤恨,憋着股气将女儿弄回了三房。
入屋见到寒着脸的父亲,吉欣然一把推开她娘,扑了过去哭求到:“爹,我们回齐州府,欣然不要在这里,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稍大一点的信旻已经长到吉彦下巴根处,双眉紧锁着不快活道:“大姐,你明知小姑不待见你,你为啥非要跑去小姑眼前晃。院子这么大,就没你能待的地儿吗?”
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小姑将厌恶一人表现得如此显然。
矮了信旻一头的信嘉,瞧他姐哭得眼泪鼻涕一块下,嘴揪起:“幸亏小姑屋里没戒尺。”大姐屁股上就该开点花,不然她总有劲折腾。
吉彦又气又恨,见黄氏在一边大喘气,真想弃了读书人的儒雅把她一顿好打。这就是她领出来的闺女,自己行差了还敢跑长辈屋里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一把挥开紧抓他衣摆的两手,他倒要好好问问:“你有什么好哭的?”他这一个头两个大,正思虑以后。她倒先委屈起来了?怎么去了齐州府一年,就觉枣余村容不下她这只金凤凰了?
吉欣然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要哭滚回自个屋里去哭。”吉彦侧身,平复激荡的心绪,都是冤孽。
已候了许久的樟雨嬷嬷这才上前去扶主子:“大小姐,地上凉,快起来。”
因先后两顿闹,吉家气氛变得格外沉静。三房在家过了十月初十,就回去齐州府。这一去直至来年秋时吉诚、吉俞两兄弟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吉彦才带着两子归来,黄氏与吉欣然并未回。
“明年三月,善之就要出孝了。”
脸上褪去少少青涩的吉安,五官更显立体精致,翻着她娘新做的鞋面,淡淡嗯了一声。再过几日就是她生辰,那人说会来看他。一年了,依着范州府送来的尺寸,他又长高了寸余。
自那年庄子上向爹娘请罪后,吉彦再面对这个妹妹,总拿不出哥哥的架势,扯唇笑笑:“欣然是越长越不像你了,她的亲事也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