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唢呐声响就到了身旁,后面跟着一顶红色花轿,胖乎乎的喜婆抱着只公鸡跟在轿子侧旁,路过她身侧时,大公鸡突然一声长鸣。
喜婆扫了一旁的贺青岚,姑娘面皮白净,只衣服下摆上不太干净,染着泥土的颜色。她摸了摸怀里的大公鸡,从袖口里掏出个红纸包递给贺青岚。
贺青岚道了声恭喜,接了纸包,带着歉意笑了笑,顺带又往后靠了靠。
接亲的队伍走的不慢,不一会就只能看见一抹跃动的红色。有风平地卷起,卷起地上大红色的碎纸,其中夹杂着一两抹白花花的颜色。
几张白花花的纸钱。
有些飞到贺青岚身旁,她看着风中跃动的纸钱,低低说了句:“婆婆,快到了。”
雪白的纸钱纷纷扬扬洒落,又被风卷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翻飞着落到人声鼎沸的小院。
小院里的灵棚还没拆,周围草草摆了几张桌子,围坐了一圈等着丧宴开席的街坊四邻。
“李老太太这怎么说没就没了,这大儿子也没说哭两嗓子,看着还挺高兴?”
“你这不懂了吧,老太太这叫喜丧,这八十整大寿,又是在梦里悄摸声没的,没病没灾,吉利着呢。”
“但我听说老太太家儿子不是一个好赌一个败家嘛,这怎么舍得给老太太花这么大排场?”
“这不是你看这三个儿子都回来了吗?老太太为人精明又能干,攒下的积蓄应该少不了。保不齐这边撤了席面,那边就分了余下的家产。”
“怪不得……上菜了上菜了,上凉菜了,吃菜吃菜。”
随着盘子放稳,原本的嘈杂声收拢了一瞬,间或响起碗筷碟子相碰的声响。
在这喧闹声中,贺青岚静静站在灵棚前,显得格外突出。
李筑先发现了这个奇怪的女子,他捏着腰间的白麻布腰带,看了半晌也没想起自己家哪支亲戚家里有这么个年龄相仿的姑娘。
或许是新来的街坊?
他正胡乱想着,李粱拎着个小酒壶凑了过来,头上的孝帽险险挂在发髻边。
“哥,你看啥呢?”他灌了口酒。
“这姑娘你认识吗?”
“我哪认识?我都多少年没回老家了。”李粱扯了扯头顶的孝帽,“哪个亲戚家的孩子吧?问问不就完了。”
他搂住大哥的肩膀勉勉强强站稳了:“诶诶诶,前面那个,你是什么人?”
贺青岚闻言转过身,对着面前这两个面带喜色的孝子轻轻开口。
“死者本人。”
原本晴朗的天气瞬时乌云密布,大风刮过,带起地上的枯叶,中间夹杂着一两张残缺的纸钱。
院子不大,贺青岚说话的时候又提了点声音,这时候大半宾客都放下了筷子仔细着听这边的动静。
李粱吓了一大跳,头上的孝帽终于支撑不住,滑落在地。
上午他亲眼看着老太太的棺木下的葬,坟头土拍的严严实实,没两个时辰跑来个人就说自己是死者本人,怎么,头七还没到老太太就等不及回家来看看了?
他刚张嘴想骂骗子,对面的姑娘却咳嗽起来。
贺青岚咳的凶,弯着腰像是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
李柱只觉得蹊跷,一般趁着红白喜事来蹭顿饭的也有,但是这冒充下葬死者的倒是头一次见,尤其死者还是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
他仔细瞧着面前这个年龄不大的姑娘,竟从这个佝偻的背影看出些许李老太太的影子来。
这时候贺青岚不咳了,腰背稍微抬起了一点,但依然不是挺直,倒是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她开了口:“村长可在?”
有些熟悉李老太太的街坊心中诧异,这个声音倒是真像李老太太,连那股说话的精气神都像。
村长正在桌边听热闹,猛然间听到叫到自己,直愣愣站了起来:“老太太有何吩咐?”
“当年老大跟老二嫌着老三读书没个出路,怕拖累了他俩早早便让我老婆子分了家,又怕传出去不好听,只找村长跟几位族老暗地里做了见证,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我还存了老太太您当时写的字条。”
村长此话一出,街坊四邻相互对视,不多时便窃窃私语起来。
当年李家两个儿子离家,李老太太只说是出远门,没成想直接分了家。
“那麻烦村长取来证明,给大家做个见证。”
村长家离的不远,不大会便捏着张纸踩进了院门。
纸张上了年头,但是依旧能看出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下面签了李家一家四口的名字,四个红指印盖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