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票仍然是坐票,在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顶着浑身臭味,好不容易下了火车,便直奔自己原先租的房子里。
他感觉自己脑袋里绷着一根弦,越临近家里,那根弦便绷得越紧。
他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街上没多少路灯,行人也很稀少,好在有淡淡的月光,才不至于让他走错了路。
叶华施一路闷着头往前走,走到熟悉的家门口时,下意识便转身,从口袋里掏钥匙,浑浑噩噩地开锁开门。
自己这边门没开,隔壁的木门却被从里推开,陆夏音缩着身体探出半个头:“你回来了?”
叶华施转身看去,对上陆夏音一双明亮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皎洁。
带着点期盼的声音似一把锋利的剪刀,一下就剪断了他脑袋里那根弦,肩上像是忽然被压上千斤重的包袱一样,双腿一跪,他整个人跌到地上,手扶着边上的台阶,眼神涣散,似乎也被自己吓到。
陆夏音吓了一跳,从门后钻了出来,手搭上他的肩膀,想扶他起来:“怎么了这是?”
“你没摔着哪里吧?”
叶华施却忽然抓住她的手,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忽然道:“我回了一趟叶家沟。”
听见“叶家沟”三个字,陆夏音动作一顿,随后把手抽了回来,这么明显的动作倒让叶华施瞬间清醒过来,他赶忙站起来,看着面前的陆夏音,动了动嘴唇道:“我把我娘葬了。”
陆夏音站着不吭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一般。
叶华施想说点什么又没法说,两人干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回去洗洗身上的臭味,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转身要走,陆夏音却忽然叫住他:“所以你这几天这样对我,是因为你娘的事?”
怎么对她?
叶华施有些疑惑:“我瞒着你是怕你不高兴。”
陆夏音抬起头来看着他,和前几天相比,瘦了一圈,人也憔悴得不行,除去冯宝英和自己的过节,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亲娘。
“我不高兴什么?”
她忽然觉得佟丽娜做得对,少把心思放在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你再不开心也影响不到别人。
同样,冯宝英是死是活那也跟她彻底无关了。
可是她还得顾忌叶华施的感受,陆夏音揭过话题道:“吃过饭了?厨房里还有剩的,我给你热一热。”
叶华施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还没。”
他是凭着一口气回来的,只想洗了澡倒头大睡,哪有心思管吃没吃饭。
陆夏音道:“那你先去洗澡吧,等洗好了菜也热好了。”
厨房里还有些玉米面,陆夏音调了水煮成玉米糊,再炒了一道素白菜,拿了一碟明天早上要吃的腌咸菜,端去叶华施的屋里。
他刚洗完澡出来,精神看起来比刚刚好很多。
叶华施端起热乎乎的玉米糊,张嘴就吃,也不嫌烫,等胃里热起来后,叶华施才感觉自己彻底活过来,他忽然问:“这几天的电影票卖得怎么样?”
“还不错,每天都有人来买。”
卖电影票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像刚开始那样时时盯着。
“那就好。”叶华施继续闷头吃饭,没打算跟她说自己回叶家沟发生了什么,陆夏音也没问。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奇怪又不奇怪。
陆夏音没放在心上,回到自己屋里后趁着还有点时间接着做衣服,等到学校放暑假,再把衣服挂上去。
那时候她有两个月的时间,等上手了,再请个人帮忙看着。
叶华施倒是倒头就睡,这几天都没正经合过眼,他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完后便去了研究所,早饭也没吃。
陆夏音来喊吃早饭的时候,看着落了锁的大门,心里忽然有一股无名火,不过她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生了一会儿气就把这茬忘了。
田永平倒是对他耽误工作这件事特别不满,原先还想着这人可以培养,可是看着叶华施不上心的模样,倒是越看越生气。
见他回来就把人叫到了办公室。
田永平看叶华施瘦了一圈,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可还是道:“我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这些话,可工作是工作,你费了老大劲从下面调上来,从正式工变成临时工,难道是为了来这里混日子寻开心?”
叶华施道:“田主任,我知道是我耽搁了,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工作。”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什么。
田永平也懒得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就让人家下去了,原先想交给叶华施做的项目也搁置在一旁,心想自己平时是不是对他太好了,得压一压才行。
叶华施没精打采地从办公室里出来,抬头一看发现几个年纪大的同事正在讨论单位分房的事,他们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工龄早就够了,那些年轻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顺便畅想以后自己分房了能分到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