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她了。
人总有大脑发热的时期,无时无刻不认为自己是情深似海,将来会功高如山。我现在既想得到沐恩,又想破解迷案,这种感觉随她的离开而愈演愈烈。
我一边喜欢她却又一边寻求孤独,好无拘无束地在想象中自娱自乐:除了与本能纠葛的部分,也有可以言说的,比如她穿上婚纱和我走入教堂的模样,我回家时一桌精致的菜肴,以及与此同时扑到怀里的孩子,一个,两个……多少个都行,反正幻想养得起。这样,我见了真人反而乱了沉思默想的乐趣:我听见沐恩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心脏就随之跳动,她一走到我视野里呢,我的激动却莫名其妙地跌落到惆怅里面了。
谁让现实中有远甚于我父母当年的一地鸡毛。
然而时间容不得我拖下去,斯特林又找上了沐恩,沐恩虽当场跟我走了,但她还是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我被她拒绝,我不觉得她做错了,我希望她过的好,论起生活质量这点我显然比不过斯特林,况且我以为自己也没那么喜欢她……只是忍不住看她的身影一点点远离,想追上去罢了。
我还是踏着夜色找过去了,然后见到斯特林拉拉扯扯地把她从偏门带出去,就像是在刻意躲开什么人一样往东区方向走:我立即出于职业素养,不放心地通知了在东区执勤的同事,但他们最后却排除了嫌疑,说斯特林只是去拜访朋友。【1】好吧,沐恩不会有事。
也就一晚,现实便打了我的脸。
我在凌晨被叫醒,警署有紧急情况,我认得地点,我去过那里……但是当我到的时候,我忘完了这个地方究竟是谁在住。
无数蓝制服将本就拥挤的小门挤得水泄不通,还有扛着□□短炮的记者混在周围,像是还未混好的馅饼料。有同僚从屋内挤出来,还未来得及多跑两步便在大庭广众下吐得直不起腰,有人又进去,下一秒便慌忙退出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我不必猜就知道里面是开膛手的作案现场,血腥,恐怖,以及一个可怜妓(和谐)女的冤魂……我对自己的承受力有自信,事实上这几次我都做到了,所以我接替了他,进去协助侦探。
只一眼,我不敢信,于是我拿起镊子,伸向难以辩识的遗体,把头发从几乎凝固的血污中夹起来,我又翻找了几缕没被波及的……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旁边有人在问。
我眼前一黑,镊子猝然落地。
栽倒的前一刻同事扶住了我,他可能以为我也难以承受这种场面,要扶我出去,我摆摆手谢绝了,我感觉空气从天花板压下来,压得我难以呼吸而已。
我又看向那些头发,黑色的,顺滑的……太像了……
“受害人的身份已确定。”同事看了看那缕黑发,“是住在这里的妓(和谐)女,玛丽·珍·凯莉。”
我又反复确认,亲自辨认尸体,然而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看不出来。尽管所有人都说是玛丽,我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那几缕黑发宛如钢丝般绞在我的心脏上,深深勒进肉里。我顾不得加班的疲乏,连夜跑到贝尔格莱维亚区,要亲眼确认……斯特林家闭门谢客,有仆人死死把守着别墅,不肯通传,更不肯放我进去。
沐恩,沐恩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不可遏制地把女尸和她联系起来,仅有的能辨认的特征实在是太像了……她才离开一晚上!
我一有空就去斯特林家,却一直无法见到人,我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的模样被同僚看在眼里,尽管我没有耽误工作也止不住他们的意见。
我不死心,所以我一眼就在东区隔老远注意到了斯特林的马车,我立马冲了上去,只要一眼,她还安全就够了。
我说到做到,于是我转身就走。
我一直认为她跟着斯特林是更好的选择,他都保护不了她那我只可能更困难。
但这种想法在模仿犯事件后,我忽然转变了,我为什么要放弃?
一个平日以艺术家身份示人的东欧裔男人,暗地里是开膛手的狂热崇拜者,可惜有开膛手的心没开膛手的本事和命,他栽了。
他交代他跟踪的妓(和谐)女,其中就有我认识的那个苏珊娜。我便去苏珊娜的住处走访,她自从玛丽事件后搬了地方,打听一番后才找过去,结果我猝不及防地又遇见了沐恩。
她遮遮掩掩的打扮跟往常一样,见到我也吓了一跳。
然后,眼前女人躲闪不安的黑眼睛,不住想往后瑟缩的瘦肩膀,都让我的记忆控制不住地回放,另一个对我无比重要的女人的影子浮现出来,即使外貌并不相似也逐渐地重合上了。
尤其是,从嘴角到腮骨,那块青紫的淤伤。
我几乎立刻就担心起来,她却不肯说原因。
看着斯特林不容置疑地把她带走,我想起了我父亲的葬礼:不会有人再打她了,没想到我的母亲却是那么的伤心,她哭得肝肠寸断,父亲的死是纯意外,她不需要装成这样摆脱怀疑,何况她什么都没做。
“可是我还爱他啊……”
“他这么对你!”
“我也以为,可是我失去他了,才意识到我这些年就没能放下对他的感情……”
我望着母亲孤苦伶仃的身影,回忆起她带着伤,面对外人询问时三缄其口的模样:那个时候,难道她不仅仅是“不能”,也有“不想”?
过往斯特林在我心中被排除的嫌疑又涌了上来,随着“他在伤害沐恩”的现象而越发强烈————会不会,斯特林本就是个衣冠禽兽,他优雅的外表下暴虐残忍,而忤逆了他的沐恩……又或是,沐恩对他百依百顺,他依旧折磨她满足自己的施虐癖,而威胁或者洗脑一个无依无靠的异国女人太容易了————这样的人,同样也可能————
我不认为沐恩是知情人,于是我心中沐恩的处境更危险。我这才意识到我怎么不把沐恩抢过来:我没他的本事,但我不会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