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和陈老板互相觉得对方口音奇奇怪怪,但好歹不是粤语那种鸡同鸭讲的程度,白月了解到,老板大名陈汉,很小就到英国生活,店铺是父亲留给他的。
比起那些为租金发愁的底层人士,陈汉确实要好过很多,店面后面甚至还带了一个小院子。
“都在这里了。”
他贴心地扑散了灰尘,兴许是比较西化,也没有什么“女人不能碰”的讲究,直接将箱子从底部扒拉开。
白月蹲下身,里面都是些粗糙掉渣的黄纸,香烛也不想后来的那么鲜艳,她一边看一边问着祭奠同辈友人的事宜。
陈汉大致讲了些北地风俗,白月正听得起劲时,身后覆上了层厚厚的阴影。
她察觉转身,看到卡莱布放大的脸时差点没跌坐到地上:“怎怎么了?”
“临时接到通知,有点公事。”警察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两个中国人,“你留在这里等我。”
“……好。”
卡莱布说完便离开了,白月把一卷黄纸和几只香烛拿起来:“请结账吧。”
结果陈汉说,都是心怀哀思,就送给她了。
搞得白月有点不敢信,这同胞真不错啊……
“女士,要是不介意,等待的时间里我可以让内子招待。”
“这,会不会太添麻烦,我一个人就可以……”
白月还在客套,看到他的妻子从内屋走了出来,猛然明白怎么回事:陈夫人是英国人。
“女士,我叫露西。”
露西还是一个精致可爱的少女,棕色的大波浪卷发衬的小脸娇俏无比,仿佛现代的bjd娃娃一样,即使没有华丽的裙子也一点也不黯淡。
她听了丈夫的解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将白月邀进屋:“你长的真好看,比我见过的英国人中国人都好看。”
跟你比不得……被惊艳到的白月晕乎乎地跟她往走:“我叫白月。”
“白——月——”露西读起来有点像唱歌,待她在椅子上坐下,就顺手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陪着聊天,“我读得对吗?”
“嗯嗯,叫我沐恩.怀特也可以,我的名字直译就是这个意思。”
在和露西的聊天中,白月了解到她原本是个母亲早逝、被父亲虐待的可怜女孩,饥痛交加晕倒在讨生活的路上,是陈汉救下并悉心照顾她,后来她酗酒的父亲要来抓她走,结果恶人有恶报地在路上出了车祸。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国女孩呢,你跟汉一样都是很好的人。”露西在摆脱原生家庭后也渐渐地开朗起来,不再像以前动不动就受惊,“莱姆豪斯的中国人总是被传不好的谣言,隔壁李家的太太还是被同在孤儿院的姐妹记恨,使坏要她嫁给中国人,结果婚后她的丈夫反而比那姐妹的体贴得多。”
白月倒不算吃惊,旧社会中国女性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远渡重洋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因此海外华人男子娶洋妻并不少见。
这个时代确实种族隔离,但对于挣扎在温饱线的底层而言,“丑事”多了去了,也不多混婚一件。
“你的丈夫是一位体面的先生吧?”露西注意到了她的皮肤,“没有让你为生活操劳。”
白月心想她操劳了一个月了:“那是我的雇主,不是我的……”
“那他一定喜欢你。”
“……不是哪个英国人都像你一样看待中国人的。”
“可是他兴许只是被以偏概全的传言蒙蔽了,而美丽优雅的你和那些不沾边。”
白月很想说有色眼镜下,他们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但是一抬头仔细看露西,她感觉自己的话被堵住了:就是,仿佛自己明明有想法,但突然无法弄清楚那想法是什么一样。
眼前的露西虽穿得很普通,但衣料是新的,而陈汉明显穿的旧衣,且露西虽看得出肤质不完美,但都是旧伤,气色显示她如今并不缺少食物……最重要的是她谈起丈夫的眼神,溢满了浓浓的……爱意。
白月意识到他们是非常恩爱的一对,在她怔神的片刻,陈汉走了进来,夫妻俩便在她的视野里同框了。
竟然没什么违和感,很和谐……
“白女士?”陈汉低头唤了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怎么了?”白月停下对自己内心深处想法的探究,急忙应声。
陈汉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似乎欲言又止。
但他还是告诉她,接她的人在后门等她了。
白月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又鬼使神差地停下回头,去看露西的肚子:“那个……请问宝宝出生了,我可以来看吗?”
“当然欢迎呀。”露西的笑容有几分羞涩,“说不定那个时候能看到你和你的丈夫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