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绝望、如此悲哀。
因为他笃定，月夫人再也不会亲近他了，兰卿甚至能看到她今后憎恨的目光，憎恨他如阴沟里的烂泥一般。
因此他浑身颤抖，抑制不住的恐惧侵占了他的全部，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好不好？便是你杀了我，我也甘之如饴，不要这样看我······”
他恐惧得落下泪来，哭得难以自己。
“夫人，兰卿会害怕的，我很害怕······”
他睁大着眼睛哭了好几下，颤抖着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夫人想怎么做都好，赵焕在大牢里，夫人若是自己下不了手，便去让他来打我罢，翰羽他在吴家，要和吴涵情成亲了，夫人让他勾结吴家反了我撒气也好，不要恨我好不好？罚完了便原谅兰卿好不好······”
他跪在床边哭得难以自己，许久许久，久到他嗓子都快哭哑了，才听到坐在床上的月夫人冷静道：“翰羽在吴府？”
兰卿哭声一顿，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但他此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便连情敌翰羽的消息都飞快告诉她：“是，今日吴国公来宫中求见，说让我给他孙女儿赐婚，还说孙婿就叫翰羽，年轻有才学，而且生的相貌堂堂，我想着肯定便是翰羽。”
兰卿通红着眼眸可怜巴巴看着她，生怕她下一句就喊她滚。
现在只要她还愿意和他说话，就是聊翰羽的事情，他也很乐意同她说。
月夫人听完他说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兰卿又惶恐起来的时候，她道：“你······”
兰卿没等她说完，飞快而又焦急道：“一切都是暗一做的，夫人，不关兰卿的事情啊，兰卿怎么会对夫人做这种事情，是他们见兰卿久久得不到夫人的芳心，才犯下此等大错，夫人放心，我待会儿就斩了他们。”
他急急解释完，又突然觉得这话更像是辩解，因为怎么都说不通，一个暗卫能背着他一个皇帝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他一无所知。
可事实就是如此。
兰卿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声音小了些。
“我知道，就算先斩，也该先斩了我自己。”
他眼中又忍不住湿润起来，觉得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
夫人是他未来所畅想的一切啊，若是没了夫人，他的未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所谓天下苍生，流芳百世，他根本不在乎。
兰卿悲从中来，低下头把脸埋在了她床边，忍不住呜呜呜哭泣起来。
媚天就这么冷冷看着他哭。
若是小阅子还在看着的话，定然会觉得她就像一个冷酷无情又拔-□□无情渣男。
可惜此刻的小阅子没有比兰卿好到哪里去。
兰卿趴在床边悲痛的哭，他躺在观察屏幕里冰冷的地板上默默的往心里流泪。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兰卿哭得嗓子眼都冒烟了，这才听到头顶上传来没什么情绪的女声，更不复从前的温柔。
“先把衣服穿上。”
兰卿哭声一顿，小心翼翼吸着鼻子抬起头来，偷偷窥了她一眼，又爬到床边另外一头把之前撕得有些破烂的衮龙袍套在身上，整个过程中，动作都十分谨慎且低调。
活像个不受主人宠爱哭兮兮的小奶狗。
第117章 心上的月夫人（二十四）
待他把破破烂烂的衣服穿好,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就听到月夫人冷声道：“出去。”
兰卿蹲在地上顿了一下,畏畏缩缩结结巴巴道：“好、好的。”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然后小心翼翼打开门，只打开了一条缝，身体贴着门缩了出去,又飞快把门给关上。
走出了房门，兰卿松了口气。
月夫人虽然声音很冷，但起码没有完全不理他，也没有露出他想象中那种悲痛表情，更甚者，兰卿都怕她寻死觅活,好在这些都没有发生，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兰卿皱着眉头靠在门扉上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腰。
虽然过程他不怎么记得了，但不得不说，今天依然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和月夫人的肌肤之亲。
尽管这件事是他一开始不愿意的。
暗一至少有一点没说错。
他虽然不愿如此做,但真这样做了,兰卿又觉得愧疚痛苦中弥漫出奇异的甜来。
大概男人都是这样，身体总是比话语要诚实。
他往后看了一眼,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走出了庭院。
庭院门口是跪了一地的宫人，之前那些宫女太监，还有路公公都规规矩矩跪在这里,显然跪了许久了，兰卿一看到他们就忍不住想到之前的事情，虽然便宜他是占了，但他此刻依然怒火通天。
“暗一！”
玄色身影瞬息出现，单膝跪地。
暗一平平静静道：“陛下。”
他抬头看了眼兰卿身上破破烂烂的衮龙袍，依然冷静建议道：“需要为陛下准备衣物吗？”
“衣物？”
兰卿怒极反笑。
“你信不信朕剐了你一身皮当衣服穿？”
“陛下。”暗一垂着头，语气平静而轻松：“您不是已经达成所愿了吗？”
“谁达成所愿了？！啊！”兰卿气得眼睛都红了，声音嘶哑道：“这叫达成所愿？”
“陛下不是已经得到夫人了吗？”
暗一认认真真分析道：“夫人已经属于陛下，陛下此刻可以下旨求娶她了，相信夫人不会拒绝。”
兰卿嘴唇几度颤抖，终于按着心口艰难的呼吸了一阵子，这才闭了闭眼，平静道：“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
他恶狠狠道：“今天就给朕斩了！”
有太监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压住暗一的手想将他拖走，暗一也没有挣扎，只平平静静看着兰卿，有些不解道：“陛下都没有问夫人，怎知夫人不愿？”
兰卿连回答他欲-望都没有了，直接挥手道：“嘴堵上，拖下去。”
他连一刻都不想再看见暗一这张脸了，简直见一次怒一次。
按着暗一的太监便急急寻了块帕子塞进了暗一的嘴里，暗一冷静任他们对待，只沉默看着兰卿，眼中并没有对待死亡的恐惧。
兰卿便瞪了他一眼，骂道：“看什么看？给朕快点拖下去，一刻都不要停，朕现在就要砍了他。”
两个太监拖着暗一往外走。
暗一冷静垂着腿，基本放弃了挣扎，让他们拖着往外走。
兰卿这才算是心中好受了点，他将目光又放到跪在地上的路公公头上。
只不过暗一还没被拖出庭院门口，兰卿身后便传来冰冷女声。
“放开他。”
拖着暗一的太监神色一顿，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却见兰卿连头都没回，突然脸色变了，急急道：“没听到夫人说的话吗？还不快放开他。”
两个拖着暗一的太监动作稍顿，旋即放开他，跪伏在地上。
暗一被他们放开之后，把嘴里的帕子拿出来，站直了身体，什么也没说，走到兰卿面前又重新单膝跪下，恢复成之前听令的模样。
兰卿却没空理会他，他笑着转身，拘着背迎了上去，几乎是有些谄媚道：“夫人您出来了。”
媚天冷漠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嘲讽。
“陛下自己做的事情，何必迁怒于别人？”
兰卿当即委屈道：“不是的，夫人，之前就是暗一这个混蛋东西私自给我下了药，我······”
他的话逐渐说不下去了。
因为月夫人正冷冷看着他，连一点相信的意思都没有。
也是，这么大的事情，谁会相信是一个暗卫私自做的，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个暗卫还这么忠心于他，他要斩了他，他也不吭一声。
他的月夫人定然觉得暗一是个老实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肯定觉得是他在狡辩，还把事情陷害到自己的属下身上。
可兰卿真的冤枉。
他捏紧着拳头停下了话语，只能低着头委屈道：“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人想打我骂我，兰卿都没有半点怨言。”
然而月夫人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冷漠了许多，从前得知了他喜欢她时，她也只是有些疏离，现在彻底变成了无视和冷漠。
媚天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暗一开口道：“吴府那人可是翰羽？”
她知道兰卿的私事都是暗卫部的人查的，所以干脆不和他说话，直接问暗一。
暗一面对兰卿的时候总有些不能和他对调，导致兰卿一直觉得他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可面对月夫人，他似乎一下子就机灵许多了。
还不等月夫人再仔细问些什么，暗一已经快速道：“回夫人，确是翰羽，夫人可要见他？”
“你面对朕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能说会道？”
一旁的兰卿有些愤愤不平，主要是为了月夫人居然和暗一说话也不和他说这件事。
“闭嘴。”
然而月夫人一个冷眼甩过去，他便默默抿着唇萎顿了。
他完全不敢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暗一默默看了他一眼，继续恭敬的垂着头等待月夫人的命令。
然而月夫人却没有同意他的建议，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恍惚，半响才道：“路公公。”
跪着的路公公快速道：“奴才在。”
“你去吴家宣道旨，便说我与陛下想见见吴小姐和她的未来夫婿。”
“老奴这就去吴家。”
路公公也默默看了眼兰卿，然而只看到他低垂的眉目，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他便没再说什么，立刻起身准备去吴家宣旨，哪怕月夫人这样做其实是犯上。
可现在谁还在乎呢？
他们陛下被月夫人吃得死死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月夫人是个心怀天下善良的女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于除掉月夫人·······看陛下这个样子，没了月夫人他保不定会报复天下苍生也不一定。
路公公心里明白得很，和暗一一样的想法，什么异议也不敢说，反正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月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至于陛下·······陛下这副小媳妇的模样也不知道要维持多久。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月夫人强迫他呢。
兰卿眼巴巴看着路公公这个罪魁祸首也这么一走了之了，仿佛之前那件事所有的后果全都怪到了他一个人头上，他便觉得十分抑郁不平。
事不是他做的，锅倒是都给他背了，这些狗奴才该不是早就想好了吧？
兰卿心里下决心要自己培养一批势力，先帝留下来的人实在太不好用了，个个跟他阳奉阴违。
心中暗自腹诽了一会儿，兰卿扬起讨好的笑容道：“夫人······”
“陛下，你该去批改奏折了。”
媚天冷冷看着他，然后又对暗一道：“你去着人告诉方思大人，就说让他把之前的名单再重新递一份过来，选秀之事如期开始。”
“是。”
暗一垂首，很快就消失在他们面前。
快得连兰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愣愣看着媚天又道：“其余人管好自己的嘴巴，都散了。”
“是，夫人。”
这些内心惶恐不已的宫人们顿时都做鸟兽状散。
兰卿微张了下嘴，忍不住弱弱道：“夫人······”
“陛下可是觉得我越俎代庖？”
月夫人往昔那般温柔如水的目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而又锐利的光芒，她缓缓冷笑道：“若是觉得我擅用了陛下的权柄，陛下大可直接下旨杀了我，便让我与赵焕在黄泉路上做一对苦命鸳鸯罢了。”
“不是不是，兰卿没有这个意思······”
兰卿飞快摆手，生怕迟一点就被月夫人误会，他急着道：“我对夫人之心天地可鉴，怎么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月夫人打断了。
“如此甚好，那我便替先帝管教管教陛下。”
媚天脸上带着冷意的笑，声音仿佛含着荆棘的刺。
“六月的选秀我会亲自给陛下挑选几位贤良德淑的妃子，若是陛下不愿，尽管将我打入天牢，反正我扶家也不差一个女人。”
她说完这番扎心的话，裙角翻飞，转身便迈入房中，只有冷淡的几个字还留在兰卿的耳中回响。
“送陛下出去。”
周围紫微宫的宫女们个个惶恐不已，隔着兰卿很远的距离，也不敢抬头看他，或是说一声请他离开。
实际上月夫人的举动已经足够让人心惊了。
只是兰卿并没有因此生气，他对月夫人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她生气是应该的，他只是很苦恼。
月夫人竟然又要给他选妃！
他爱的女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给他选妃？
第118章 心上的月夫人（二十五）
兰卿被迫离开了紫微宫,他带着十分愁苦的表情蹲在紫微宫的宫门口好几刻钟，最后终于在众多宫人们畏畏缩缩的目光中沉重起身，准备回去批改奏折了。
月夫人是个十分心善且为国为民的人,要是见到他因为这件事耽搁了政务,他觉得今天晚上又要被骂了。
兰卿觉得自己如今的想法已经有几分认命,只可惜这几分认命也没能给他带来多少月夫人的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