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羽······拜别夫人，今日起，夫人便忘了翰羽这个人吧，就当我已经死了，从此世上只有吴家孙婿翰谦之。”
冰冷的触感从他眉心传入脑海，翰羽脸上的笑被他埋下，有泪滴落在地板上，可惜没人看见。
他闭着眼跪伏在地，许久许久，终于直起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脸上已然是笑意盈盈了。
“涵情还在外等我，请恕翰羽先离开了。”
他带着温和的笑，在媚天复杂的目光中转身，他从容打开大殿的门，大步迈出了门槛，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有一颗心曾经死去，又化作另外一个样子重生。
媚天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他消失在眼前，她看了许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
“男人的爱真是令人困惑啊，你说是不是，小阅子？”
小阅子双目无神的蹲在观察屏幕的角落里，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媚天也没有理会他。
因为兰卿等翰羽和吴涵情走了之后，他便丢下奏折飞快又跑了过来。
但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敢站在门口小声讨好道：“夫人······”
媚天现在看见他就没有好脸色，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冷声道：“奏折批改完了？”
兰卿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
“没有。”他小声的解释：“没有夫人给兰卿分类，兰卿批改奏折的速度慢了好多，要不夫人还是帮兰卿······”
“出去。”
媚天十分冷酷无情的话打断了他的声音。
兰卿飞快闭上了嘴，缩着肩膀不敢说话，只小心站在门边，朝殿内探出个脑袋看她。
“夫人，你别赶兰卿走好不好？”
他从前这样说，夫人总是会怜惜他几分的。
然而今天······媚天冷着脸看了他许久，终于道：“好，既然陛下有时间，那今日便好好看看礼部递上来的名单。”
兰卿一张讨好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脸。
“我不想纳妃，夫人，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欢你。”
“那又如何？”
媚天的模样显得十分冷酷无情：“不纳妃如何为皇室开枝散叶？”
兰卿的脸色更苦了。
他连纳妃都不想纳，夫人竟然还要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兰卿苦着脸，坚定无比道：“夫人，你便是为我纳了许多妃子，我也不会宠幸她们的，除了夫人我谁都不想要，若是夫人再逼我，我明日便去太医院寻了药，干脆让皇室绝种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血脉。”
他说得义愤填膺，媚天却狠狠拍了下茶几，高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兰卿之前还很坚定，见她一发怒却又萎顿下去。
“我我我我没说什么呀······”
他连露出来的脑袋都缩回去半边，完完全全的瑟缩姿态。
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可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他还是很怕夫人发怒的。
她一发怒，他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也只有他的月夫人如此，别的女人到了这份上，又没有喜欢的人，谁还不是从了他，享受荣华富贵，可偏偏他的夫人，到了这份上还想着怎么为大召谋利，甚至一点也不肯将就，哪怕她并没有喜欢的人。
兰卿很爱她的秉性，但有时却也恨她的性格，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月夫人才是独一无二的吧。
只是这独一无二，便是他也难以拥有。
兰卿默默趴在门边，等她怒气消了点儿，才小声继续道：“其实我是来邀夫人一起用晚膳的，夫人平日里总是关心兰卿，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媚天冷冷看了他许久，终于高声道：“来人，摆膳。”
兰卿见她唤宫人上晚膳，便笑着轻手轻脚走进来。
“你出去。”
媚天指着他道：“陛下还是回自己的宫殿去用膳吧。”
“夫人，你不要这样嘛。”
兰卿顶着十分巨大的压力，依然走到她对面的凳子上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只吃饭好不好？绝对不会打搅到夫人的。”
他举起手来发誓。
然而他的保证媚天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直截了当道：“暗一。”
暗一应声而出，他单膝跪下，恭敬道：“夫人。”
媚天便指着兰卿道：“把你家陛下抱回去。”
暗一犹豫了那么一瞬，就在兰卿目光凶狠起来的时候一把将他从凳子上抱起来，然后身形一闪离开了紫微宫。
兰卿在他怀里咬牙切齿道：“暗、一！”
第119章 心上的月夫人（二十六）
这一天,暗一差点被兰卿打死。
索性他功夫好，后来自己去暗卫部领了一百鞭，又换了暗二来保护兰卿,兰卿这才暂时放过了他。
暗二虽然也不怎么得他喜欢,好歹比暗一要强些。
兰卿在自己寝宫里吃了晚膳,又屁颠屁颠的跑去紫微宫里看月夫人。
——然后不出意料的被拒之门外。
他站在紫微宫门前,看着站在宫门口瑟瑟发抖的宫女半响,只好沉重的叹气,想了想，兰卿紫微宫里大喊：“夫人,不如我们一起去赏月如何？”
他没想过月夫人会给他回应，只是随口一试，可不曾想没多久月夫人便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身上还披着件披风，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夫人？”
兰卿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笑着凑上去：“夫人也喜欢赏月吗？”
媚天冷淡看了他一眼,道：“臣妾确实有事，想借陛下一用。”
“好啊。”
兰卿飞快答应，也没听是什么事,反正只要是月夫人说的话，他都愿意听。
媚天便平静道：“那便请陛下同我一起去天牢吧。”
兰卿满足的笑僵在了脸上，他试探道：“夫人要去天牢？是去看赵焕？”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要借‘他’一用。
赵焕关押的地方不是普通的牢房,而是大理寺专门关押重犯的地方，一般人进不去，便是夫人没有皇帝的旨意也无法进去，不过兰卿自己在的话当然就没什么问题了。
自从他知道赵焕喜欢男人之后，兰卿心中对他的防备就低了几分，但依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毕竟他还占据着夫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她的丈夫。
所以兰卿其实是不怎么想见他的，他甚至想，如果可以干脆斩了赵焕算了，一了百了，管他喜不喜欢夫人，反正人不在了自然没有威胁了。
可兰卿不敢这么做，他不想挑战月夫人的底线。
“怎么？陛下不愿？”
月夫人虽是这么说着，可脚步并没有停下。
兰卿哪敢说不愿啊，当即笑着道：“没有没有，夫人做什么我都是愿的。”
他把那点儿不爽压在心里，老老实实的跟着夫人到了大理寺的天牢里，看到了被牢狱生活折磨得十分憔悴的河山王赵焕。
但赵焕的目光还算平静。
媚天见到他这副样子，也没有兰卿担心中的那般可怜他，反倒显得很平静。
她平平静静看了赵焕许久，终于对兰卿道：“陛下，你先出去，我和王爷说两句话。”
兰卿十分不愿意的‘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牢房的走道。
他并不想他的月夫人和赵焕单独待在一起，但事实就是他根本没有胆子拦着。
等他走了，媚天挥退了左右，这才有些复杂看着赵焕，许久才道：“王爷受苦了。”
赵焕很平静，他带着伤痕的脸上微微一笑，面色虽然憔悴，可眼睛却依然明亮，他声音轻巧道：“这大概便是报应吧，我待夫人如此，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媚天没有为他这句话评价什么，只微微沉下目光，随后告诉他：“我找到翰羽了。”
赵焕猛然抬起头，缚在身上的锁链响动，他急着道：“翰羽他如何了？”
媚天目光又复杂了许多，似乎在想着该不该告诉他，直到赵焕再次催促道：“他究竟如何了？”
她这才缓缓同他说：“翰羽要成亲了，和吴家的吴涵情。”
赵焕整个人愣了起来。
他嘴唇颤动着，许久许久才不敢置信道：“他、他要成亲了？”
“他终究是个男人。”
媚天的话几乎趋向于无情。
“你控制不了他一辈子，你该知道，他对你并没有你对他那样的感情。”
“我知道，我知道······”
赵焕喃喃念着，半响才有些哭着嗓音道：“我只是很难过。”
他是希望翰羽过得好的，特别是他如今已经这样了，保护不了他了，可听到他要和别的女子成亲，他却依然非常痛苦。
或许他确实是自私的，自私的想着能和翰羽在一起一辈子。
但谁都无法和另外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这原本就是一个奢望。
“我今日来这里，便是告诉你这个消息，无论你怎么想也好，我言尽于此，我会尽力保住你的性命，其他便无能为力了。”
媚天声音带着点点叹息，她移开视线，看了眼昏暗的牢房，终是再次说：“便这样吧。”
“谢谢你。”
赵焕眼里有泪，却努力笑着说：“夫人，这是我这一世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了，很抱歉，与你夫妻一场，七年时间我都不曾好好对待你，最后还要劳你为我奔波，我本想说，这一世欠你的来世我再还，可我转念一想，你来世大概是不愿意再看见我的，所以这话我便也不说了，夫人也无需再为我操心，赵焕活这一世对不起的人太多，执念于当年的那一份情，到头来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或许就这样离开也是一件好事，只是愿夫人日后能觅得自己的幸福，我便也能减轻几分愧疚。”
他笑了笑，终是和她道别。
“夫人，再见。”
媚天看着他的笑沉默半响，许久许久之后，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和赵焕，缘尽于此。
七年夫妻一场，可他们本也只是维持着举案齐眉那一般陌生而冰冷的关系，她对赵焕没什么感情，赵焕对她亦然。
所以有些话说尽了，便算圆满了，从此之后，赵焕的事情和她无关了。
媚天踏着阴暗的牢房地面走出天牢，外面兰卿正在焦急的踱步，似乎很担心她和赵焕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她对赵焕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总之，他很急躁。
媚天站在天牢门口，静静看他，半响，她突然微微笑了起来。
“兰卿。”
兰卿焦急的步子一顿，看见她出来了便飞快跑过来，讨好道：“夫人和河山王说了些什么？可是要为他求情？夫人你放心，兰卿这便放了他，你别生气，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他说到最后，表情反而有些委屈巴巴起来。
陷害赵焕然后被月夫人当场发现，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一件事。
可月夫人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斥责他。
她甚至带着些微笑道：“我决定和赵焕和离。”
兰卿脑子一顿，愣愣看着她许久，这才惊诧道：“真的？是真的吗？”
他不敢相信，他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情就这么达成了？刚刚赵焕到底和夫人说了什么？难不成赵焕责怪了夫人一顿，然后夫人觉得委屈，这才想和他和离？
兰卿一瞬间想了很多，他面色难看起来，愤怒道：“夫人，是不是河山王骂你了，我现在就去斩了他。”
“随你。”
月夫人竟然没有拦着他，反倒迈步往前走，她声音十分轻松，甚至兰卿觉得可能还带着一点儿笑意。
“我和他七年夫妻，仿佛也说了许多，如今缘分到了尽头，倒也没什么遗憾了。”
兰卿便再次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追了上去。
“这么说夫人是认真的？”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我可以——”
媚天停下脚步，陡然望向他，她笑着说：“陛下放心，我会好好为陛下选几个贤德的女子为妃。”
兰卿脸上的欣喜若狂便马上垮了下去。
“夫人，你别这样嘛，你看，你都和赵焕和离了，为什么不能满足兰卿呢？再说了，那天下女子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美女画皮底下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夫人担心，那便自己嫁给我嘛，夫人绝对是天底下最贤良淑德的人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还一边偷偷看着月夫人的表情，但月夫人并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她依然带着笑，这笑中甚至有些洒脱，说出来的话却让兰卿十分无奈。
“我好不容易和离了，何必又给自己找麻烦？陛下，你不必想了，我不会嫁给你，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兰卿急急道：“我和夫人无论从容貌还是性格还是喜好，都是极为合适的啊，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陛下可不要随意用这个词。”
媚天挽了挽耳边发，看着脚下路，一字一句极为缓慢道：“总有一日陛下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女子，那时陛下才会发现，天底下和你天造地设的女人不会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不！”
兰卿陡然拦在她面前。
他目光灼灼，十分坚持：“无论世上会不会有那样一个人出现，夫人都是兰卿一生所向，除了夫人，兰卿再也不会对别的女人如此爱慕，我这一生不长，前半生受尽折磨，后半生才遇见夫人，除了对夫人如此，兰卿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对第二个女人这般了，无论夫人怎么做，哪怕夫人日后真为我选了妃子，我也会按照我之前说的那样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