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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笑容可掬,连声道:“快些起来。”不及他作出反应,就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待太夫人瞧见容心在旁边一副眼巴巴的可怜样子,不禁带着几分亲昵笑着点了点容心的额头:“你这小东西,这大雪天,就知道拉着你兄弟疯跑,就不怕跌跤儿?”
容心就嘟了嘟嘴,带着几分不满嘟哝道:“弟弟自己也愿意的,不然我怎么拉得动他。”
那男孩虽没有开口说话,但一双大大的眼里目光流转,显然并没有反对容心的意思。
太夫人见他们姐弟相处合宜,就呵呵笑了,转向江氏介绍起了这男童:“这孩子也是老大家的……”
话说道一半,就被容心打断了:“这是我弟弟!”容心跑得通红的一张小脸上此刻满是雀跃之色,见满室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不无得意地又强调了一次:“小弟弟!”
太夫人脸色一沉,威严道:“六姐儿!”
容心悄悄冲敏心扮了个鬼脸,扭头见太夫人脸色不虞,而男孩面上亦满是无奈之色,终是乖乖闭上了嘴。
“这孩子是老大家的幼子,和这讨人厌的丫头是龙凤双生。只是打娘胎儿起就生的弱,便不叫他跑动,怕惊了肺气。”
太夫人复又开口道,说到“讨人厌的丫头”时瞥了一眼容心,见她气鼓鼓的样子,语调就软了下来:“家里兄弟中排行第九,小名叫观音奴,和明月奴这个小名儿是一道起的。”太夫人叹道:“只盼他们能平平安安长大。”
江氏早就看呆了眼,回过神来便接口称赞道:“好一双金童玉女!这模样就连观音大士身边的童子也比不过!”
太夫人听见江氏夸赞,谈话兴致愈发浓厚,甚至侧身朝江氏歪了歪:“……这两个孩子得的艰难,他们爹娘一向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听大郎媳妇说,在西北时从来是拘着不肯出门的。若不是回京后身子渐渐养得健壮了些,不用再每日盯着灌苦药了,却也是不让出来的……”
敏心在一旁凝神细听,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如此!
从落轿起,她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近一日看下来,这种怪异的感觉就愈发明晰,终是到此刻,她听见太夫人的话语,内心霎时明白过来了。
敏心抬头骇然地看向坐在她对面,正百无聊赖地和容心窃窃私语的那个格外秀美的男孩子。
这一切的不同,全是起源于他。
侯府九少爷,长房幼子,容心的孪生弟弟,这个她不清楚大名,只知道小名叫观音奴的男孩。
敏心越是细想,把思绪一条条理顺,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前世,母亲江氏由于悲恸过度,身边亦无老成长辈帮扶,连报丧都险些忘记了。等到燕京城时,见侯府全然不知丧事,一时昏迷过去,没了主事人,连下人都有些看轻四房,更遑论正经主子。
而现世却不同,永泰侯府没能按照之前信上写的日期接到四房,就派了人一路打听过去,而后消息比江氏派来报丧的人更快到了侯府。程夫人亦早早重新粉了院子,清点了人手,做好了办白事的准备。太夫人甚至有闲情去关注府上女孩儿们的教养嬷嬷。
两生相似的境地,不同的走向,究其细因,全部指向了九少爷观音奴——
他身体康健,程夫人得以分心去处理庶务,太夫人不必日日苦熬着看护,永泰侯亦不会被两场白事纠缠脱不开身,而指派管事去处理四房的继嗣事宜。
敏心睁大双眼凝视着九少爷,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不同来。
但是左看右看,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敏心一时沮丧。
这时九少爷注意到了敏心的目光,平静的回望过来。
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和沉静不似寻常孩童的神情,敏心内心又浮上了一点异样。
只是不及她仔细探究,就被一阵喧哗打断了思绪。
却是程夫人领着长房的孩子们并一群丫鬟婆子们到了。
一时环佩叮当,燕语莺啼。
她笑着进了屋,接着利落地向太夫人请安。见江氏和敏心已坐了片刻,便爽利地向她们引荐了自己的儿女。
“这是我的长女,四弟妹叫她蕙姐儿便是。”程夫人微笑望着大女儿,神色中还带着几分骄傲。
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上前道了福。她生得一张瓜子脸,杏仁眼,一眼看去和程夫人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令人惊异的是,她身上是一套宝蓝色的骑装,腰侧还别了一根长鞭。
“这是四姑娘莹姐儿、六少爷宬哥儿。”待蕙心退到一旁,程夫人指着剩下的两个孩子说:“都是纪姨娘所出,莹姐儿九岁,宬哥儿七岁。”
四小姐莹心比宬哥儿高半个头,穿的倒不是劲装,而是一身闺中女儿常见的葱绿绣迎春花的褙子和一件弹墨挑线裙子;宬哥儿则穿着蜜合色的小袄,眉宇间有几丝不耐。
江氏纷纷应下了,而后吩咐:“白露,青雀。”两人应是,呈上了荷包。
江氏一一把荷包递到屋内几个孩子的手上,说:“四婶娘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几件小东西,给几个侄儿侄女戴着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