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四月中,清明节已过,燕京因太子之殇而挂起的满城白幡都撤去了,永泰侯府里就开始准备南下金陵之行。
最后定下出发的名单里,如同江氏所说,除了四房母女和程夫人外,长房世子徐徽宏一路护送,九少爷徐徽宁的名字亦赫然在其中。
这个决定,永泰侯夫妇下得艰难。程夫人本以为南下寻访到了名医,就能医治幼子的病,可谁知随着天气渐暖,二三月里宁哥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咳血了。
慌忙递了牌子进宫求来御医看诊,几方名医会诊后,向永泰侯夫妇提了一个建议。
“贵府小少爷病症虽不罕见,但症状极为复杂,我等会诊也开不出什么能对症下药的方子来。只是单看他发病的时间,我等有一个猜想,许能缓解他的症状。燕京气候较干,春日里柳絮也多,于喘症也不利。不如送他去江南那等水暖风煦的地方去休养,这孩子的病,也许能好受些。”
最后永泰侯、程夫人与太夫人商议,决定将幼子送到程夫人的娘家,余杭程氏去小住几年。
正好与四房一同启程,先到金陵,办完过继之事后,再下杭州,送宁哥儿到程家。
第45章 金陵 ·
古人有诗云,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城不愧是旧朝古都,从港口下了船, 换上轿子进城,一路行来,满眼逶迤绿意, 迢递朱楼,上望飞阁流丹, 下观垂杨叠翠。八衢九陌,百卉千葩,繁华至极。
敏心坐在江氏怀里, 好奇地掀起一角轿帘向外望去。
只见外头车如流水马如龙, 行道两旁高大绿树整齐地排列开来,门面客斋人头攒动, 满街士女骈阗, 轮蹄往来。
金陵的辉大爷雇了脚力极健的脚夫一连抬了十几顶小轿子来码头接人,敏心初时还不明白,等到轿子颠了几下, 从阡陌大道转进了小巷, 后面一路都在水网密布的小桥小巷里走动,这才恍然大悟。
金陵徐家别枝的宅子坐落在市井极深处,老宅年岁久远,自本朝伊始就已伫立在此, 日常出门采买都是划一条乌篷小船, 从侧门内垒的小码头上顺着水路进出。
而他们一行人多, 行李也多,怕小舟吃水太深容易翻船, 就只好雇了小轿子,沿着八街九巷狭隘的小路抬了进去。
到得门口,辉大奶奶早就在垂花门处迎接了。
她热情满脸地上前,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一个一个地招呼过去:“哎呀,还是前年宏哥儿成婚那年才见过大嫂,几年不见,大嫂竟一点儿也没老!宏哥儿新领了差事,愈发精神了!宁哥儿又长高了!”
她走到江氏和敏心面前,不待敏心为母亲担忧,就见她笑着点点头,热情地握住江氏的手道:“四弟妹,好久不见!我是南京这边大房的,外子在金陵族里行一,你就叫我辉大嫂子,或是叫我芸娘都行!”
江氏回以微笑,柔声唤了她一声“辉大嫂子。”
辉大奶奶笑着应了,半蹲下来和敏心也招呼了一声,就亲自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收拾出来的客院。
辉大奶奶笑道:“没承想到咱们亲眷到得比估算得早了几日,外子去庄子里收租了,我已经派了人去知会他了。大家伙儿先休整歇息歇息,估摸着他晚间就能回来了。还请诸位见谅。”说着,大方弯腰福了一礼。
程夫人抬手把她扶起,委婉地解释了一番:“无妨。我们坐船一路顺水而下,是凑巧赶上了东风张满了帆,船工又卖力气,这才早到了。这日头瞧着也昏暗,恐是要下大雨,辉弟那不必急着催他回来,还是安全要紧。”
辉大奶奶就嘻嘻笑道:“多谢大嫂体谅。”
程夫人莞尔。
辉大奶奶带着丫鬟又向几人告了个饶:“城里宅子旧,住得也急,还请大嫂、四弟妹、几位侄儿多担待几分,等家里老爷回来,择日去老宅,便能宽敞许多。”
程夫人和江氏均纷纷道了无碍,辉大奶奶知道他们旅途劳顿,自己在他们不好休息,就寻了个借口退下了。热水热菜却不曾断。
客院实在是小,拢共一进的宅子,程夫人带着宁哥儿住了正屋,江氏带了敏心住了西厢房,宏哥儿就择了东厢房。
几人均是倦极,草草互相问过一声安,简单用了些食水就回房小憩了。
敏心被青雀领去换了身家常衣裳,抹了脸蛋儿,亦躺在江氏怀里沉沉睡去。
等到傍晚掌灯时分,天幕漆黑,噼里啪啦落下雨来,打在瓦檐窗棂上,击起豆大的雨点,声响极大。
敏心揉了揉眼,惺忪地爬起身,看到夏嬷嬷正好点起了烛灯,那一点灯光明亮如豆,被她轻轻拢在手里,不停跳跃摇曳,在夜里阴沉的气氛里,显得尤为温暖。
夏嬷嬷看到她醒了,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也不多说什么,把卧房里的几盏蜡烛一一点亮,整个卧室这才亮起来了。
江氏梳洗完毕,从外间进来,看到敏心已经醒了,就把她抱起来想为她穿衣裳,被敏心挣扎着挣脱了:“娘!我自己来。”
“儿大不由娘……”江氏小声地嘟囔了几句,就随她去了。
江氏在桌边坐下,和夏嬷嬷闲谈起来。
“方才辉大嫂子着人来说,本来想给我们办一桌接风宴的,但雨实在太大,宅子里路又滑,就暂且免了,等明天转晴再说,今日晚膳会有人送来。”